后半夜,天气阴沉。
漫天的乌云如海潮般汹涌而来,自遥远的北荒卷来夹着飞沙片雪的怒啸狂风,与黑沉沉的夜空交织成一片混沌。月亮避的一点影子也看不出,顶在头上的一方天地好似也渐渐成为沉重的月魔宫,缓缓沉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南华馨很少见此等异象,内心隐隐生出烦躁。从城主府到元营的路很长,她有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究竟要不要去杀逐梦。
逐梦做为那个时代的“四将”之一,好像“一王”的文以载道比他更具有威胁性。虽然不知道文以载道为何能苟且至今,但想来他是无法与暗影术抗衡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死守东晋路,于战事再无建树。
所以威胁性的假设是不太成立的,加之与文以载道对峙的是山阳军文天祥,人家没暗示没要求,也就没必要管那许多。
至于逐梦,在当今时代,与五仙军为敌似乎已经不够格,杀了当然一了百了,若不杀,是否于五仙军更有利?
不杀,元军会以他为帅,杀,元廷会派来新的掌军。其实就是一场赌博,赌新来之人是否比得上逐梦,然从白杨的只言片语推测,元廷下一任前线指挥貌似并不简单,所以最终杀不杀还落到白杨身上。
白杨是有意透露让她心生忌惮从而不对逐梦下手,使得逐梦上位?还是为大元计撒了个谎,实则朝中人才紧张,并无新帅可派,逐梦便是最后一个,杀之可永止兵戈?
死前还出了个难题,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南华馨琢磨了一会思绪越来越乱。人老了脑子不好使,那干脆就不想那么多。你有死后遗策,我自置之不理,只解决眼下困难,将来如何再从长计议。
主意定,人已至,元营十分安静,好似天地异象下的一片净土,狂风卷不进,乌云压不来,唯有一抹夜影悄然潜入,打破了这平静的安宁。
……
逐梦怎么也睡不着,他感觉胸闷得慌,想出营帐透口气,可天儿实在太冷了,裹被子里就不想动弹,所以只能望着顶篷怔怔发呆,亦或者翻一会“烙饼”,但绝不能翻到下床的那头去,靴子实在太臭,容易把自个熏成沙比。
如果说没有武功是白杨唯一的缺点,那逐梦的缺点就是脚臭。南华馨一进营帐就捂鼻子流眼泪,寻思这堂堂一军之主怎能如此不修边幅,每晚洗一次脚很难吗?就冲这辣眼睛的味儿都得给你一剑,让老太婆凭白少活了几年。
“逐梦,能把鞋穿上吗,死也死个没味的,好给你入殓。”
“是你!”逐梦腾地起身,刚才就觉脊背冷飕飕,果然是有刺客潜入!“你不是在苏州祭奠你儿子吗,怎地来得如此之快?”
不提南入海还好,一提她就心痛,正当壮年扬名之时,却硬生生被这无休止的战争给累死了!
逐梦能感觉到南华馨隐现的杀机,悄悄吸着下唇正要吹响口哨,一柄黑如焦炭的长剑便已指向他胸膛。持剑者微微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浑浊的双目与他冷冷直视,但凡眼神有任何异动,都会毫不犹豫地刺下那一剑!
生死斗时,高手往往会注意对手的眼神,而不是拳脚兵器,因为拳脚兵器有虚招能骗人,眼神却骗不了人。杀意、恐惧、愤怒、还是在想点子,这些都可以通过眼神大致判断,当然金小六是个例外,要是盯着他左眼看,那就可能会上当,因为那是个假的;斜眼和近视眼也是例外,一个总是目中无人,一个老是找东西的样子,实在很难辨别,只能通过拳脚兵刃的出招方位来做出应对。
逐梦眼睛是好的,也不斜眼,两眼都是1.5的,修炼世界里基本没看过书。所以他并不敢心存歹念,只能试探性地问一句:“你已刺杀了兵主?”
南华馨点头。
逐梦心里一咯噔,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该死的影子!
“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南华馨没回应。
“你不杀我,我可以放你走,若执意要动手,我拼死也会发出警报,你逃不了!”
南华馨依旧没回应,让逐梦实在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久,他看到南华馨微微红润的双颊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双臭脚立了功,逼她憋气不敢说话!
好脚!以前还觉着是这双脚劝退了心仪的姑娘,今时旦能活命,这辈子都裹得严严实实,绝不沾半点水花。
可她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
罢罢,揣摩敌人的心思徒伤脑筋,既然她敢给机会,我就必让她付出代价!
……
十息,逐梦眼前一闪而逝!他知道这是南华馨出帐换气,一声响亮的口哨响起,三百步外的登云吞天马仰头长嘶,拽断牵绳如电狂奔!附近营帐全都有了动静,巡逻兵更直接吹螺预警,方才还平静安宁的元营刹那间骂声滔天,战意浓浓!
自从得知南华馨无所限制回归中土,白杨、逐梦就在身边安插了大量高手。奈何白杨一点武功没有,又需要安静的环境著书,导致他完全不敢求援,因为喊叫只会死得更快,连书都来不及整理,还不如认命,从容赴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