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进身量单薄,被顾成业一推,踉踉跄跄向后一扑,撞在禁军脚边刀座上,额顶霎时青紫一片,本就无神的双眼惊恐更甚,他止不住浑身颤抖着看怒目而视他的顾成业,往角落缩了一缩。
李谟立刻上前挡住二人,已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谁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姬云崖则拍案而起,怒道,“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动粗?”
衙役立刻上前拉住了顾成业。
“回大人,此人是三川郡试子曹进,春闱前,曾与我与李兄交好。”顾成业似乎冷静了些许,他在衙役手下敛起眉目,却仍旧愤声吼道,“可我不曾料到,他竟会丧心病狂到杀我妻子!”
曹进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张脸像死人一样惨白,并未出口否认,也未承认。
李谟面无表情地将曹进拖到堂中跪好,又瞥了一眼义愤填膺的顾成业道,“此事尚未有定论,还请慎言。”
“舒王殿下所言,顾某自然明白。”顾成业握着拳头,红了眼框。
他颤声道,“可是禁军在他家中搜出了薷儿的红雀发钗!春闱前曹进便在西市思危棋社当工,为人深沉,不善言辞,我与李兄当时广交好友,不计高低贵贱,对他多有接济,想不到如今换来的却是恩将仇报!”
姬云崖唤过一个禁军,肃然吩咐,“去请思危棋社的老板。”
禁军颔首退出公衙,死气沉沉的曹进却突然伏跪在地,拼命磕起头来。
他再抬头原来青紫的额顶已经是青紫红绿交错看不出好皮,开口便道,“草民认罪!李策与顾府夫人,皆是草民所杀!还请大人赐死!”
此语一出石破天惊,满堂哗然,在座不少官家都曾在琼林宴上见过小明威将军李致略,他一朝惨死青云巷,让全城人心惶惶多日,如今眼前这个脏兮兮的破落书生除了是杀张薷儿之人,还是李策一案的案犯?
杜秋庭满面惊愕,他扶着椅站起身,抖道,“你你你你......李致略也是你所杀?!”
姬云崖早有准备,只冷冷道,“你为何要杀他们两个?如何杀的?从实招来。”
曹进闭眼咬牙道,“因为......因为草民,嫉恨他们!”
顾成业凛然,质问道,“为何?我分明待你不薄?”
“为何?你还有脸问为何?”曹进恨恨地抬眼,眼中癫狂似要在堂上将顾成业活剥。
“为何同为试子,你们一个个拜相封侯,我却得在路边看着你们簪花打马行街?为何同为天子门生,你们锦衣玉食,我却得在棋社当个小二受尽折辱?为何我诗词歌赋样样不逊于你们,结果你与李策当驸马的当驸马,娶娇妻的娶娇妻,我却得龟缩在安化门下做一个人人嫌恶的脚夫?!”
他满脸疲惫,十指扣在地面上,磨出血痕,口边却挂着癫狂的笑意,“顾大人,我落到如今的地步,你说为何啊?”
皇城六部司口,贺赖朝光奉命驻守,他不知里头审问如何,但李谟同他说那个曹进就是真凶,还是个愚不可及的真凶,因穷困潦倒,竟没舍得扔掉张薷儿那支红雀钗。
他虽不聪明,却也感觉此人有点缺心眼儿。
天上日头照得身上暖洋洋的,刚破冬的薄雾闻着沁人,他舒坦的眯起了眼,难得闲适。
“贺赖大人。”马蹄声由远及近,有人在叫他。
贺赖朝光不大高兴地睁开眼,却见一人骑着骏马沿着宫道飞奔而来,稳稳地停在他眼前。
“你你你......”贺赖朝光差点咬了舌头,东市之辱和他欺负舒王殿下一事还没掀过去,怎么这个小瘟神又来了?
唐恣面露急色,拉紧缰绳,“堂审如何了?还请大人撤防,放我进去。”
“正在审,吾也不知道如何了,姬大人不是赦你无罪了吗?你来做个啥?”贺赖朝光正色道,“没有刑部司和大理寺官令和舒王御令,吾不能放闲杂人等进去。”
几天前还是罪孽深重的疑犯,现在就成了闲杂人等的唐恣没来由地有些心酸。
“那韩王府的御令呢?”唐恣翻身下马,递过令牌,“与此案有关的是大理寺李少卿,无关的是舒王殿下,不过...若王府舒王府御令可行,韩王府御令应当也可行吧?”
贺赖朝光被震撼了,他抓着那块沉甸甸的大唐韩王令,左看右看都是真的,方才轻松心情一扫而空,他抬头望天,有些欲哭无泪。
“荒唐!”堂上杜秋庭儒雅扫地,痛心疾首望着堂下之人,“枉你自称天子门生!一次不中又如何?老夫考了十数年才得榜上有名,运道本就是天理常事,有人一朝扬名有人穷尽此生,可终归有个盼头,你犯下如此罪孽!才是自毁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