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镜子里快速弹动翻转的画面，方不忌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他能想象到了然此刻的状态有多差，他甚至是连一面小镜子都握不住了。
镜面上出现了然的枯瘦死黑色的手指，那几根手指抠着镜子边缘，想要把镜子重新拿起，但是了然老道已经散了力气。
了然连镜子都拿不起来。
他只能蠕动身子，奋力地爬到镜子上，低下头看着鎏金镜子对面的方不忌。
“方不忌……我能感觉到死亡来临了。”
了然嗤笑一声。
“快得有些猝不及防。”
“你闭嘴等我，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方不忌一挥手，客房门口早已经准备好，摩拳擦掌的汉子们纷纷转头，朝着客栈外头奔去。
方不忌跟在后边，离开客栈之后，他们一群人直奔青城剑派。
“你要来也可以，你的话有尝试的资格……但，它们或许是墓星堆下的鬼东西……唉……我只是听师父说起过，曾经谪仙人李白，于青城山斩大妖，封其头颅于青城主峰。那之后，青城剑派以清风明月剑立派，后山守剑堂，便是封印大妖头颅的所在。”
“什么大妖？”
“师父没说，只说，若有朝一日，墓星堆大妖破封而出，青城剑派必须死守守剑堂。可是……我没想到，我回山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封印，却被它们利用了。”
方不忌一边在山道上奔驰，一边道：“行了，保存些体力，我马上就到。不管它是什么妖邪鬼魅，我都能一枪将它戳穿。”
了然嘶声苦笑，笑得比哭还可怕。
“方不忌，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老道我这辈子值了。但不是我看轻你。你上青城剑派来，若情况不对，直接退走。
那大妖我从未见过，但从我现在身上感受到的剧毒，它的可怕便能见一斑。”
方不忌冷哼一声，加快速度赶路。
因为着急，方不忌身法展开，带着狂风在青石阶上奔驰，他早就将坠龙山的兄弟们甩在了后头。
了然觉得自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他是修为精深的老道，对自己生气的感应非常敏锐。
当然，他也是个看得开生死的人。
了然感觉到自己的脑中的记忆开始涣散，不受控制地在眼前浮现。
他瞧见了自己幼时跟着师父学道念经的场景；也看见了青年青衫磊落，仗剑江湖的模样；以及后来，率性洒脱，狂放不羁，道之一字，感悟至深。
走马观花的一生，了然自觉没什么遗憾。
身下的镜子里似乎传出了方不忌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但了然已经听不清楚了。
他那张被剧毒腐蚀得破破烂烂的脸上带着微笑，是那种满足的微笑。
“路到尽头了啊……”了然老道轻声道。
“是啊，虽然有些可惜，但你确实无路可走了。”
循心的声音在了然头顶响起。
了然也听不清了。
方不忌一边狂奔，一边举着镜子，瞪大眼睛瞧着镜子对面出现的那个男人。
山风在他耳边呼啸，但他还是听清楚了那个男人口中说出的话。
方不忌大声道：“你是青城山的弟子？快想办法救他！”
循心低头瞥了107号鎏金镜子一眼，略微皱眉。
“清气……这是什么用法？”
循心一眼就看穿了云亭净界的本质，他并没有太过惊讶。
方不忌还想说话，循心却一抬脚，轻轻地踢了了然一脚。
了然老道身子一歪，滚到了边上。
了然仰面朝上，面带微笑，人，却已经渐渐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