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天永远都那么高。
云层很淡,太阳很烈。
姬落痕重重地抿了抿自己已经开裂的嘴唇,一股咸甜被他吞进了肚里。
他肩上扛着一包几乎有他那么高的麻袋,他站住脚,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前方。汗水汇成溪流,沿着额头滑下,渗进他的眼睛,眼睛里一片火辣刺痛,泪水就快要涌出。他眨眨眼,用眼皮将泪花拧干。
前方,栈桥末端,等着拉货的马车,焦躁不安撂着蹄子的杂毛大马,蹲在车轮边抽水烟袋的车夫,还有急躁地伸长脖子扯着嗓子催促他们加紧扛包的尖脸的货运管事。
那尖脸管事看见栈桥上的姬落痕住了脚步,马上抬手一指他。
“小子!磨蹭什么呢,再不抓紧当心工钱泡汤了!”
姬落痕吸了口气,弯下腰背,颠了颠肩上麻袋,挪动步子,走过栈桥,将麻袋扔上了马车。
往回走的时候,尖脸管事上前来大力在他肩头一推。
“赶紧的,指着你们这群懒丕吃饭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一掌推完,管事突然觉得手心一湿,低头一看,一片红,血红。
管事怔然抬头,刚巧迎上了姬落痕那双没什么表情的眼睛。
他被惊了一下,扭过头在裤腿上蹭着血迹,骂骂咧咧地去催促其他扛包的民夫。
只是,在这渡口上扛包谋生出卖苦力气的,饱饭都吃不上,又能有多大的力气来满足这些行商管事们的要求呢。
他们尽力了,可是要扛起那甚至比他们还重的麻袋,走过长长的栈桥,将麻袋由货船送上马车,这段路实在是不好走。
于是管事的骂声越发洪亮,而姬落痕等扛包的工人,也就越发沉默。
姬落痕慢慢地挪着步子走完栈桥,来到货船前。
他拧了拧脖子,只觉双肩沉重,伴随火辣辣的疼痛。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扛包了,但是他毕竟只十七岁,身子骨都没有长全,肩膀又能够承受多少的重量呢。
货船上卸包的大汉看见站到了自己面前的这身子有些瘦弱的男孩儿,看见他肩头洇透粗布麻衣的血迹,皱了皱毛糙的眉毛,低声道:“小兄弟,要不算了,这拼着死力气扛一麻袋,也就五个铜板,能干啥?我看你肩膀早就磨破了,再来几次,你怕是吃不住了。”
船上的汉子这话说得中肯,旁边一个扛包的老汉也点头附和,劝姬落痕歇歇再说。
姬落痕抬手揉了把脸,仰头看着船上的大汉,“大哥,下包吧,没事儿,顶得住。”
那汉子叹息一声,待姬落痕转过背,便将麻袋放了上去。
麻袋一落到背上,姬落痕腰又弯了几分,他咬着牙,迈动步子,一步一步走过栈桥,走向马车。
卸货的汉子和扛包的民夫都侧目瞧他,见他瘦弱的身子都开始摇晃,众人只能扭头叹气,不忍多看。
只有那尖脸的管事看见姬落痕卸下麻袋再转身走向货船的时候,暗自嘟哝几声,说的是怕这扛包的小子替自己扛包的时候伤了残了,别连累自己吃了挂落才是。
姬落痕又来回了两趟,凑足了十只麻袋,这才歇下来,往栈桥边上一坐,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肩头。
痛,一碰就痛到头皮发麻。
他心中叹了一声,看来今日后得连着好几天,挣不了这简单的大钱了。
在这渡口扛包,一只包五枚铜钱,一枚铜钱能买两个烧饼,一天扛十个包,就是五十枚铜钱,一百个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