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子忽然一转,停停走走,指出两个字来:上,面。
众人心下一沉,不约而同地缓缓仰头,赫然看到在他们头顶上方悬挂着一顶小棺材。那棺材黑黢黢的,用麻绳捆着,贴着朱砂黄纸绘的封条,看起来十分古旧。
就在众人仰头看时,那棺材里忽然传出了响动,像是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十分刺耳。
“他奶奶的。”韩舍离撇着嘴道,“姓柳的,你们家都请了些什么玩意啊?”
柳十爷紧紧地抱着他夫人,一脸恐惧地望着那棺材。狐金雀扯开尾巴,示意他说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他慌乱道,“我只是请了那童女尸,将房子搬到此处来,又布了些阵法……至于各种细节,都是……是我夫人做的……”
“尊夫人看上去并非胆大之人。”岑吟瞥了他一眼,“见了那些阴物就吓得半死过去,哪里有胆子去布置这个,除非她是装的。”
话音刚落,狐金雀便探出一条尾巴来,戳了戳柳夫人的胸口。
“吓晕了。”她俏皮道,“绝无虚假。”
岑吟吸了口气。她抬眼望着那些围在不远处的聻,当下暗道糟糕。那些东西不知不觉间,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想出去难上加难。
偏偏它们又不是厉鬼,不能以寻常之法驱之,否则便如先前那大汉一般,被吸得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
她愈发想离开此处。其他人显然也同样想,却苦于没有办法。
“哎,今日真是有些失策。”小寒瞪着韩舍离道,“偏偏又遇到你这么个丧门星,不然把那些厉鬼都弄来,杀掉这些聻,肯定出得去了。”
“别做梦了。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不动吗?”韩舍离又摆出了一副傲慢姿态,“若是真请了来,把这些聻弄死了,我打包票,那群厉鬼下个要吃的就是我们。”
“不请鬼,聻还不是要吃我们。横竖都是吃,鬼还略可控些。”
“我看不见得吧?”韩舍离笑着,那模样居然真如狐狸一般,“当真……可控?”
他忽然笑了起来。就在这时,那鬼新娘猛地揭开了红盖头,露出被切掉了半张的脸,面貌狰狞地伸直双手直朝着岑吟扑了过去。
“不好!”小寒大叫,“月娘住手!女冠!她想要上身!”
岑吟没有防备,眼看着就要被她扑中,一旁的白猫却大叫一声,露出獠牙猛地跳到那女鬼身上,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腕。
就这么刹那的功夫,小寒将手一抬,狐金雀立刻张口,嘴里竟窜出许多模样怪异的小狐狸来,如蛇一般扭动着咬住那新娘,将她拖回狐女口中。
那狐咯吱咯吱地咀嚼着,不多时就吞吃得一干二净。
“怎么回事?莫非反噬了不成?”岑吟惊魂未定。
“恐怕……的确如此。”狐女舔着手发笑。
那些聻少了一个对手,忽然又围近了几圈。无头将军持着长戟不动,竟颇有些威慑力。
“同为厉鬼,他为何没事?”岑吟诧异道。
“小寒也不知……”那女童摇头,“大约镇守一方之人,死后也是英魂,终究有些侠肝义胆的缘故吧。”
“他是谁召出来的?”
“好像是个黄衣道长。”
“既如此……”岑吟说着,单手将拂尘一挥,“黄天在上,断其锁链,为吾遣之。”
言毕,只见那将军身上竟现出道道铁链,牢牢束着他的盔甲。拂尘落下时,那些缚魂锁便应声而碎,失了效用。
无头鬼缚魂立解,登时有些欣喜若狂。他以长戟敲击地面,朝岑吟转过身来。
“烦请将军护持我等周全,”岑吟对他道,“我不以道法束你,事毕之后,放你自由。”
那将军当即抱拳,像是答允了。
既无束缚,自然鬼气大增,一时倒可支撑片刻。岑吟的手指还抵在那白碟上,方才那一下却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想起自己还有话要问。
“碟仙,碟仙……敢问如何离开此处?”她直截了当道。
碟子一转停在不能二字上不动。
头顶上那具小棺材里响声更甚。岑吟以为……这碟仙大约另有目的,不可再问,需当断则断。
“我等可离开否?”她试探着问。
碟仙不答。它在字盘上左右摇晃,带得黑封和柳小姐晃动不已。紧接着,它就在字盘上不断画着,丝毫不停。
岑吟沿着它的轨迹绘之,竟是个死字。
碟仙若不妥善送走,必有灾殃。但此刻它也算不得什么仙了,这样煞气重重,早成了碟鬼。
岑吟有些愠怒。一屋子人好歹也都是高手,岂能让厉鬼夺了人命。
“即便你不许,我也必走无疑。”她大声喝道,“纵然身陷囹圄,也容不得你撒野!”
她手指一动,猛地松开了碟子,接着两只手握住黑封与柳小姐的手腕,将他们像两侧拉开。
白瓷碟嗡嗡作响,忽然立了起来,如箭般直冲向上,猛地钉在了那具棺材底部。
棺材发出裂开声响,一股腥臭的脓血倾斜而下,滴滴答答落在柳木桌上。
那些聻忽然止住了,一个个面带微笑,立在原地不动。
屋内的猫儿们却忽然炸了毛,一个个呲着牙凶狠地朝向门口位置,好像那边有什么令它们烦躁之物。
一阵唢呐声传来,敲锣打鼓,热闹非凡。众人侧耳听着,却发觉那分明是喜乐,一群人喜气洋洋,远远而来,好大阵仗。
怎的这时辰有人娶亲呢?莫非是冥婚不成?岑吟十分不解。但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黑封的五指突然动了,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吓得险些喊出声来。
那些猫儿嚎了起来。在此起彼伏的凄厉叫声中,只听外面锣鼓喧天,由远及近,声音却不算大,好像是些极小之物在奏乐。
岑吟顾不得细听,她用力掰着黑封的手腕,但奈何他僵硬无比,竟死活掰不开,急得岑吟几乎想咬他。
锣鼓声近了。门口的聻忽然侧身,竟让出一条路来。
岑吟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却见一队穿红着金的老鼠吹着唢呐打着锣鼓缓缓而来。队伍浩浩汤汤,颇为壮观,撒花的,迎宾的,一应俱全。
队伍中间,还有四只壮鼠抬着一顶小轿,晃荡着越来越近。这些老鼠虽小,举止却同常人无异,立着两腿走路,仿佛只是来送亲一般,看上去甚是诡异。
岑吟看得愣住了,竟忘了去掰黑封的手。她眼睁睁看着那队送亲鼠越来越近,却在接近柳夫人时绕了个弯,朝着她缓缓而去。
“吱吱吱!”
锤着唢呐的大鼠来到柳夫人面前,忽然放下唢呐,对着她叫了两声。
柳夫人一听就睁开了眼睛。
只见她四处看着,继而盯住了面前的大鼠,当即呲起门牙,腮颊一抖一抖,竟是活脱脱老鼠模样。
屋内一干人等皆目瞪口呆,连韩舍离这个滑鬼都有些诧异。这时,一旁却传来了十分响亮的猫叫声。
“喵呜!”
众人一愣,皆循声望去,熟料……那竟是从柳十爷口中发出来的。
他一连叫了四五声,已毫无常人之态。
这下一屋子的人都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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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