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夜-孤影(1 / 2)

岑吟自小修行,睡得从来是硬榻陶瓷枕,少以脂粉饰颜色。虽幼时生在大户人家里,却时隔太久,早已忘了养尊处优之事。

因而她睡得软了,反有些不适应,觉得身上酸软,却又醒不过来。

正翻着身,忽然嗅到一股异香,清淡温柔,安神定魄。她觉得很是好闻,便慢慢睁开眼睛,想看看是谁在焚香。

偌大的屋子洁净雅致,摆设皆是费了心思,布置得典雅古朴,颇有些宫廷之风。她睡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蝴蝶纹理的锦被,头发松散着,尽数落在枕上。

屋子很暗,只点着三两盏烛台,火苗摇动不停。一旁有梳头声传来,岑吟朝那处望去,见不远处竟放着一张梳妆台,台前跽坐着一个华服女子,身着南国服饰,正借着烛火对镜梳妆。

那女子极美,气质高贵,样貌温柔,不笑也像在笑。她长发散在腰下,正用一把檀木梳子慢慢地梳着,手如柔夷,肤如凝脂,美得令岑吟都有些心动。

梳妆台上放着一只博山香炉,里面焚着清香,烟气在屋中缭绕不散。岑吟嗅了嗅,正是方才熟悉的味道。

那女子正梳着头,忽然从窗棂处吹来一阵风。台子上的蜡烛摇曳欲灭,渐渐微弱起来。

持着梳子的手一顿,被她慢慢放在了桌上。那女子四下寻着,从台子旁拾起一只纸灯罩来,小心地罩在了烛火上。

那灯罩做工精美,上面绘着仕女图,乃一位持扇贵女,身旁环绕蝴蝶,不忍扑杀,便以扇遮面,坐在了花丛之中。

烛火得了庇护,不再摇动,又慢慢亮了起来。那丽人温柔笑着,小心地养护着灯烛,不叫那阴风吹灭它金红火光。

“风啊风,慢些吹,别惊忙。”她喃喃念道,“莫伤我儿命格,福禄寿绵长。”

她说着,将手伸向灯罩,用指尖触碰那贵女图。

灯罩徐徐转动,她微微笑着,一动不动。

忽然她指尖燃烧起火焰,瞬间蔓延周身,化作一缕青烟朝窗外飘去。

*********

“母亲……母亲!”

一方小案上,身着白色狩衣的男子骤然醒来,发觉是梦一场。初醒之时,恍然若失。

“少主夜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旁边缓慢道,“可要……喝水?”

「你讲京都话就是。不必勉强。」源风烛道,「怎么,那女道士醒了?」

「没有,还发着烧。她身边那位公子正在照料她。」那男人道,「那姓萧的公子托我传话给少主,说谢过少主安置。」

「知道了。」源风烛点头,「说来,你的三妹妹……早些时候已送回家里了,你回家去看看她吧。」

「已……回家看过了。家中人命我回来,说少主身边不能离人,要我小心侍奉。」

屋内烛火微动,照亮了那案前跽坐之人的眼角,露出了眼尾那颗泪痣。

「重阳,抱歉。」源风烛忽然叹道,「是我无能,救不了这些女子。」

物部重阳闻言,立刻磕头在地,不肯起身。

「是妹妹无福,不能嫁与少主。物部家终究是欠少主的。」

“你这话说得有趣,究竟是谁欠谁的?”源风烛苦笑,“我早说自己克妻,此生孤独终了便是。说到底是我害了你们。”

“少主……”

“你先退下吧。”源风烛对他道,“我还有公文要批,晚些时候再叫你。”

“是。”

屋内烛火幽微,愈来愈暗。源风烛跪坐在案前,手持毛笔一封一封地批示,见那蜡烛不亮,已是看不清字迹了,便取过一把剪刀去剪烛芯。

“少主,有事求见。”外面忽然有人道。

“说。”

“南国国君与东瀛法皇皆有信传,请少主过目。”

“好。”源风烛见烛火亮了,便擦了擦剪刀,“送进来吧。”

来人拉开门扇,将信恭敬呈上。源风烛用剪刀裁开,仔细看了看,又慢慢折起。

“不是官信,皆是私下传来的,这内容……”他迟疑着,有些犹豫,“外祖希望我入籍南国,祖父则要我尽快回东瀛。”

“少主的意思?”

“都再思量吧。”源风烛摇头,将两封信伸向烛火,“富贵非我所愿,唯欲长驻颜光。”

信纸被烛火点燃,蜷缩着被他丢入火盆,渐渐化为灰烬。

*********

岑吟在榻上睡着,朦胧间感觉有人用温热毛巾擦着她额头,湿漉漉的,又暖又痒。

她皱着眉,下意识躲了躲,将脸颊埋进了软枕上。那人收了毛巾,摸了摸她的头发。手掌很暖,上面生着茧子,是个男人的手。

这个人,岑吟觉得陌生,又觉得亲切。恍恍惚惚间睁开眼,看到一个白衣男子坐在床边,用黑红色缎带蒙着眼,正冲她微笑。

岑吟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会,忽然伸出手去,朝他脸上摸。

纤细的手指碰到他鼻尖,又向上摸了摸他眼睛上的缎带,继而缓缓地碰了碰他的脸。

恍然间觉得,他有些熟悉。

“我是不是见过你……”她喃喃道。

她面前那人笑着,继续用毛巾擦着她的额头。

“发烧了。”

“我是不是见过你?”她又问。

那人笑了一声,似乎点了点头。

“见过的。”他低声说。

“什么时候……”

“你再好好想想。”

耳边传来一阵排萧声,有人在吹奏古曲,似乎心事重重,又似乎心无杂念。

雪,漫天飞雪。天寒地冻,冰冷刺骨。耳边传来阵阵哭声,像是个不大的孩子,哭得凄惨伤心。

岑吟四下里去看是谁在哭,找了片刻,却发现似乎是自己。

“你再想想。”

风雪夜,万籁俱寂。四周冰天雪地,寒风阵阵,夜深得不见五指,唯有清冷月光撒下,透过林荫时照在一个白衣人身上。

他持着一杆长戟,于幽夜中穿梭而过。眼上蒙着黑红布,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正急急赶向一座远山。

岑吟觉得自己好像在一旁看着,又好像就是那个小女孩。她一声不敢出,只是仅仅地抱着那人的脖颈,虽然他身上很暖,却还是在微微发抖。

“别怕,君故。”那人在她耳边说,“等入了观中,便无事了。”

“爹娘呢?”岑吟在他耳边问,“妹妹呢?”

“我只奉命护你,不知他们下落。”

“爹娘……妹妹……我想回家……”

她声音带了哭腔。那男人拍了拍她的后背,脚下未停,仍是狂奔不休。

就在这时,半空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十分焦急,似是来通风报信。

“公子,他追上来了!”那人急道,“兄弟们不是对手,根本拦不住他!”

“……废物。”白衣人冷冷道,“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厉害。”

一阵狂风过,他向左转头,只见另一到白色影子出现在不远处,速度奇快,几乎与他持平。

他手中持着一杆银枪,乍看上去,竟像是自己的影子。

“孩子给我。”那人冷酷道。

“休想。”

那人猛冲过来,两人枪戟交叉,火花四溅,不肯相让。

岑吟被他护在怀里,紧紧贴着他胸口和脖颈,抱着他不敢睁眼。

只记得耳边刀兵声,和那霜寒之气,冷得她透彻骨髓,不住地发抖。

她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却觉得周围寒冷无比。不知此时若抱住他,是否还是温暖如故?

“好冷……”她轻声说。

萧无常将她扶起来,为她灌了些热汤。正欲拿被子包住她时,岑吟却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慢慢拉近。

的确很暖。和梦里那人一样。

她抱紧萧无常的脖颈,将脸颊贴在他肩头。

萧无常抱着她,贴着她发烫的额头,忽然轻轻唱起歌来。

“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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