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贞节牌坊,岑吟一向不知,它究竟是象征着女子的贞烈,还是旧时代对女性的桎梏。
它自有其存在的意义,褒贬不一,不能一概而论。这是个亘古难题,她无法回答,便只能闭口不谈。
但若要问她本人,她还是觉得,这东西很压抑。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压抑。
那牌坊就立在路中央,远远便能看到。岑吟和萧无常入了城,发觉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好似入了一个集市。
但在外面,却一点响声都听不到。
岑吟觉得此事不对,便拉住了萧无常。谁知萧无常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那些宛如赶集一般的人大吼了一声。
“各位好啊!”他吼道,“我是来捉鬼的!”
岑吟瞠目结舌,街上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齐刷刷地转头盯着他看。
萧无常把手一抱,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那群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又转过头去,说笑的说笑,交易的交易,都当他是疯了,谁也不理他。
岑吟叹了口气。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大张旗鼓去捉鬼的。”
“捉鬼就是要大张旗鼓。”萧无常认真道,“你不敲锣打鼓,吹拉弹唱,怎么震慑鬼啊?”
“你那不是震慑鬼,你那是震慑人去了。”岑吟摇头,“你现在算是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等。”
“等什么?”
“等它们来打我。”
岑吟觉得,他大概是疯了。那三道禁制不但崩掉了对他的束缚,可能也不小心崩掉了他的脑子。
“萧释,我怎么觉得你活泼了很多?”
“大宝贝儿啊,那三道禁制很沉闷的。”萧无常一脸震惊地看着她,“那东西把我锁得很死,一刻也不敢松懈。好容易解了,我没上天已经很收着了。”
“那你身上还有吗?”岑吟说着,伸出手在他后背上摸了摸。
“有,一堆呢。”萧无常扯开衣领看了看,“等晚上你来我房里,我衣服脱了给你看看。”
岑吟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
萧无常却开始嘻嘻嘻地笑。
他上前了几步,抬起手来,结了两道印,于半空画出一个卍字符来,朝人群中一挥。
几乎是立刻,一阵劲风袭来,经过岑吟身边直吹向那些百姓。他们宛如纸人一般,试图躲避抵挡却无济于事,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全刮到路尽头不知哪里去了。
一下子,街道便空旷起来。
岑吟暗自嘲讽萧无常可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清场了。两人望着那空无一人的街道和凌乱散落的货品,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身后青锋剑的剑穗在随风而动。岑吟将拂尘搁在臂弯里,正四处打量时,却看到萧无常蹲了下来,捏住下巴盯着地面看。
“女冠,想听鬼故事吗?”他问。
“不想。”
“从前有一户人家……”
岑吟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越发确认萧无常的脑子不对劲了。
萧无常讲了一个一点都不吓人的鬼故事。也不知他是从哪个话本上听来的。
说从前有一户人家,新娶了一个媳妇。那户人家所在的庄上有个规矩,成婚那日,花轿不可从庄上的贞节牌坊底下走,说是会冲撞了柳林娘。
柳林娘是几十年前庄上的姑娘。出嫁那日,丈夫迎亲时被劫匪所杀,她未过门就做了寡妇,守寡多年,后来受不了乡邻的指点和地痞的调戏,在一道横梁上上吊自杀了。
那时候正盛行立牌坊。县令官为了业绩,见她符合,便为她也立了一座牌坊。立好之后,还上了香火,供品,请柳林娘保佑庄上风调雨顺。
这论理,本该是一段佳话。但后来渐渐地,村中的地痞都说看见了柳林娘,就坐在高高的牌坊顶上盯着他们看,穿着一身染血的大红嫁衣,眼珠乌黑,嘴唇血红,见他们仰头看自己,就冲他们诡异地发笑。
庄里头的瞎子说,柳林娘在找替身。她是新娘子守寡,又受了多年白眼,内心怨恨难平。如今她道行还浅,一旦给她找到替身,就要行凶害人了。
庄里人很害怕,就问瞎子怎么办?瞎子说不要让任何新娘子的花轿从牌坊下穿过,否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
那地方闭塞,人十分迷信,他这样说,便真的无人赶做。一晃几十年过去,一切太平无事,当年那些地痞死的死,充军的充军,早已没了柳林娘作祟的传闻。
于是人们便渐渐松懈下来。不过因着祖宗训诫,仍是无人敢让花轿从那底下过去。
某天有家人娶亲,媳妇是外地人,不懂这里的规矩。因此他们便约定了接亲时间,预备到时候早早等在庄外,好绕过牌坊再回家。
然而,因着庄上壮年人不够,那接亲的轿夫也是从外面请的,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早了。这轿子摇摇晃晃地抬着,事先未能及时打招呼,好巧不巧的,正从那贞节牌坊底下过去了。
庄上人来不及阻止,都吓得面如土色。可眼见着也无事发生,便又觉得是无稽之谈,渐渐放下心来。
那家人欢天喜地的等着新娘子过门。可花轿来了之后,新娘子怎么请都不下轿,婆家人奇怪,掀开门帘一看,轿子里空荡荡的,新娘竟失踪了。
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庄上一个疯子却说不用找,不用找,九天以后,会自己出现的。
起先没人信他的,大家四下找着,还以为是逃婚,连女方家也走过好几次,但怎么都寻不到新娘下落。
而第九天的清晨,更夫回家时路过那处牌坊,赫然看到牌坊下吊着一个新娘子,一身嫁衣,脖颈已被绳索绞断,头颅歪斜,舌头吐得老长,眼珠凸起来,死死地看着前方。
老辈人回忆起了柳林娘的事,一夜之间,找替身的传闻便不胫而走,闹得人心惶惶。
萧无常压低声音,学着先前看到的那位九皇子的气声,阴森地讲完了整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