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抓了我妹妹!现在又来抓我!”君故大声叫着,两只小手狠狠扯住他的脸,“你是坏人!”
“不是我!不是我!”萧瑟的脸被她捏得生疼,急忙大声辩解,“我是来上山打老虎的!不吃小孩子!”
“打老虎?”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萧瑟呲着牙道,“老虎打不着,打到小松鼠。松鼠有几只,让我数一数。一、二、三、四、五,五只小松鼠。”
君故愣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萧瑟勉强空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觉得应该是被扯红了。
“为什么要打老虎?”君故问。
“因为老虎吃人。”萧瑟随口道,“我仁义礼智信,为民除害。”
“你骗人,我爹说过,南国虎群稀少,不让打老虎。”
“那我要说什么你才能信我不是坏人?嗯?”萧瑟逐渐失去了耐心,“小丫头,你再跟我动手动脚的抬杠,我就把你吊在树上,喂老虎吃!”
君故害怕了,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眼眶里瞬间溢满了泪水。
萧瑟最怕小女孩哭,急忙又哄又安慰,总算是没让她眼泪落下来。
“别哭,我陪你去找妹妹,好不好?”他笑道,“你听话一点,我去给你弄吃的。”
“好。”君故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谢谢叔叔。”
“……叫哥哥就行。”
萧瑟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她沿着山坡朝远处走去。天色已渐渐暗了,晚霞映在雪地上,将皑皑白雪染得一片金红。
“爹爹讲过一个故事。”君故忽然道,“你很像故事里的那个妖怪。”
“什么妖怪?”
“薄命郎君。”
萧瑟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笑出了声。
“我是好人。不是妖怪。”
南国许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即便有时会下,也会很快消融,想赏雪景总是机缘难遇。
若还有什么地方终年积雪不化,那就只有在青山白云间,道人们的避世修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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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清晰,后续事却又渐渐模糊。月上柳梢,人影绰绰。有人追赶争夺,白衣染血,杀伐声不绝于耳。那持戟的年轻人背对月光而立,却用那双漆黑色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
“跑,君故。”那人道,“七二九,莫回头。”
雪地上鲜红一片,自己被激得心慌,转头便朝着雪中跑去。
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着,跑了很远很远之后,才终于力竭,倒在了地上。
雪地很冷,可冻僵之前,反而觉得温暖。属于那人记忆渐渐被封存,好似仅是幻觉,是自己于雪地中行走太久而出现的幻象。
他是真实存在之人吗?
似乎不是。
既不是,便忘记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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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吟忽然拨开了萧无常的手。
她觉得头很痛。许多事像是记得,又像是不记得。
“萧瑟,”她摇着头道,“我看到一个叫萧瑟的男人……”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抬起头时,正对上萧无常那双眼睛,虽不记得那人模样,可那双眼睛却越来越清晰。
分明与面前之人相同。
“萧瑟……萧释……”岑吟有些难以置信,“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
“不容易,总算是想起我来了?”萧无常笑道,“小姑娘,我第一次喊你的时候,你没认出我,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岑吟看着他,觉得言之凿凿,却又觉得他在诓骗自己。
“你真的是神女派来的护法?”她问。
“那不然呢?”萧无常反问,“我是天上掉下来的?”
岑吟连连摇头。她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问他,比如他到底是谁,他有什么目的,他的名字,还有他给自己看到的东西,究竟是真是伪。
但是一开口,她却问的是另外一件事。
“萧瑟……”岑吟低声道,“我后来以为……你只是幻觉。”
“我怎么会是幻觉——”
“如果真的是你,那后来在那林子里……你遇到谁了?那夜是不是……有人在追赶我?”
萧无常挑了挑眉,冲她点了下头。
“有。”
“是谁?”
萧无常却没有作声。
岑吟心急,上前去抓他的肩膀摇晃,想叫他快些说出来。
但萧无常显然有些犹豫。
“我的话,我自己也不知有几分可信。”他迟疑道,“当时的确有个白衣男子追来,虽并未伤害于你,但却试图阻止我将你带走。”
“他是何人?”
“我不知道。林中幽暗,他身形模糊,我看不清。但是……”
若我说,我今日在龙王庙中,觉得那人极像磲元重,你可会信?
岑吟瞬间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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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城外,九皇子的车驾已渐渐驶近。守城的兵士认得天家车辇,远远见之,便立即整装伫立,严守以待。
老内监年迈,骑马不能太久,因此九皇子便请他与自己同乘一车,如来时一样在车中谈天说笑吃果子。
他们一行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九皇子看着那些兵士威武之姿,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胡爷爷,你看这些人现在装装样子,是生怕怠慢了我们,被我在父皇面前参他们一本,真是有心机。”
“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历来人做事情,总要在位高权重者面前做,装装样子也比不装好。”老内监道,“殿下也不必太过苛待他们了。”
“这人活一世,总归还是真实一些好。”九皇子把玩着蛇果道,“面具戴得太久,就失了真心,最后只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老内监点头称是。祸殃骑在马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半张面具,又放开了手。
车辇正在官道上走着,九皇子却眼睛一眯,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正缓缓走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举着一把白伞,面容和手都被白布条缠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一丝不露。
“殿下,您看那个人,”老内监眼尖,伸手指向了他,“大冬天的,用布条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还打着伞,莫不是有什么病?”
“那个不是布条,是绷带。西洋人的东西。”九皇子用那气声嘶哑道,“这家伙把自己包得像个活体木乃伊似的,只怕是不能见光。”
“老奴这就叫人哄走他,不叫他冲撞了车驾。”
“不必,不必。”九皇子连连摆手,“我看那人与我同路,也是要去海陵城。可他走得实在太慢,不如我捎他一程,做做义工。”
“殿下不可!”老内监急了,“什么牛鬼蛇神您都想交朋友,万一是鬼怎么办!”
“胡爷爷,子不语,怪力乱神。”九皇子抱着手臂,一脸玩味地看他,“大白天见鬼,您信吗?这绝对是人。”
“万一他有病——”
“他没病。”九皇子道,“他好得很。快去把他叫过来。”
老内监无法,只得差人去叫。那活木乃伊竟也不拒绝,停下脚步,待车子来时便翻身上了车,收起白伞,也不谢九皇子,就径直坐在了他旁边。
九皇子也不生气,只是仔细打量着那人,发现他衣着是中原人模样,只是手与头包得严实,连眼睛也密不透风,实在想不出他是如何看东西的。
“阁下知道我是谁吗?”他问。
白衣人毫无反应。
“阁下是何人?”他又问。
白衣人还是没反应。
九皇子盯着那人看,半晌后忽然笑了,从旁边的茶壶里倒出一杯茶来,自顾自喝了一杯。
他音气不足,只能以气发声,又低又哑,说得多了,就干渴无比,每日都要喝许多水来缓解。
茶已经冷了。他也不介意,端起来如酒一样一饮而尽。
“先生身上,有烟尘气。”他用那低哑的声音道,“像是从九幽之下而来。”
白衣人仍是不动。
“吃个果子吧。”九皇子说着,取来一个蛇果,递给了他,“这是最后一个。”
那白衣人静了半晌,忽然动了。
他伸出一只缠绕着绷带的手,将掌心摊开,缓缓接过了那只蛇果。
“谢。”那人冷冷道。
他开口得十分突然,九皇子反而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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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