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家祖上一共一大一小两个院落,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城东这个略小,便分给了原大祖父,好方便他进出中枢。西城那个是个七八进的大院落,分给了二房用来安家。
也就是说上辈的二房子嗣其实现在都住在一处,即西城那个院落。
而原大人自入了仕,从原大祖父手上接过庶务开始,最早通过经商、入股等各种方式,将住所几经更替,如今早已比当年大了几倍有余。但仍然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是以现在大家都以‘东府’和‘西府’来称呼两房后人。
也许是为了实现原曾太公‘繁衍子嗣’这一美好宏愿,也许是因为自己大哥那句承诺有摧枯拉朽之力,总之,流刑回归的二叔祖父彻彻底底执行了‘多子多福有人养’这一伟大政策。一生奋斗至终,膝下一共五子,七女。
两个房头的儿孙辈都是一起排的行,原大人以岁数来论,东西两府中排行第二,又被称为原二老爷,其余行大和行三、行四、行五、行六均出自上一辈的二房一脉,统称为西府一房。
西府的七女,待年岁到了,陪上一份嫁妆,倒是能顺顺当当打发出去,只是这一大四小五个兄弟,却真真让原二老爷和原二夫人遭了难。到了原大人这一辈,东西两府人口加起来足足上百来口,却只出了原大人这一个在朝为官者,而原大人虽然举业成功,直升到了三品的官秩,却仿若掉入了另一个怪圈,子嗣单薄了些,只共三女一子。
原大人本也是抱着‘多人多进项,日子更红火’这一信念来经营原家的,只是无奈,现实骨感了些。
西府五房人口虽多,却无一人举业成功。
不仅是原大人这一辈,就连原英这一辈加起来算上,别说进士,便是连个秀才都没能考出来一个。原大人早些年还鼓励着几个弟弟:“科举入仕也是需几分运道在里面,既然行不通,不如就试试经商,二叔祖父一生赚的万贯家财,想必几个弟弟更能青出于蓝。”
西府受到感召,立刻支起了摊子,狠做了几笔生意。谁知,不只没能赚回一个大子,还干赔了许多。
事情演变到现在,就成了这些年东西两府全靠原二老爷一人的俸禄和私产过活。
锦盈听完,惊得下颌微坨,不说其余四个叔伯弟弟,只说原大人的叔伯长兄,从哪里算起,都不能靠着弟弟的俸禄过活吧,偏他就能做出来这种事。
她用别人听不到的嗓音小声数了数,好家伙,除去刚刚离开的四个叔叔和六七个堂兄弟,单单屋内的媳妇和姑娘们就有十大几个。
绫罗绸衫,珠翠玉缎。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堆起来的啊!
须知,东西两府的六房,无论哪一房娶媳嫁女,原大人都得出一份聘礼或嫁妆吧。嫁妆可以当是丢到水里咕咚一声换得个好名声,但为家中兄弟子侄娶妻本就是原大人之责,即使传到外面,不过得一句‘应当’罢了。只要一日不分产,原大人花得钱再多,收回来的嫁妆也跟他没一丝一毫的干系。
“那他们男娶媳、女出阁,你们二房都要贴聘备妆吗?”锦盈虽然心知肚明,不免还是多问了一句,她实在很难想像这样庞大的家族居然只系于一人之身。
原英点点头,“好在当年祖父除了官场吃得开,也想办法置了些私产,这日子还能勉强过得下去。只是.....若是其余五房再这么生下去,又无举业经商之人出来支撑,父亲的俸禄和私产又能支撑多久?”原英的声音像只小猫,越来越小,想来议论长辈也让她有些不自在。
锦盈听着那句‘再这么生下去’有些莞尔,又想到方才那明姐儿被原英用一支金钗轻易就哄了出去。想来,其余五房被养得有些贪馋,连房中的姑娘们都有些眼皮子浅薄。不然,明姐儿不会问原大姐姐是否给原老太太请安与否,定是想私吞那钗,又不欲三头六面被二房两个姐妹在客人面前拆穿。这种私吞他人之物的事,应当也是经常发生的。
原英又道:“大哥哥如今在云麓书院读书,再过不久便要参与省试...”
锦盈点点头,想来人家原大人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再去奉养几个叔伯兄弟。
原英叹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原家看着家大业大,不过是肿着脸罢了。”
锦盈目光扫了一眼屋内,翘起唇角道:“可我瞅着原府似乎..还好。”她略斟酌了下用词,怕引起原英不快。
其实,她觉得不只还好,简直能用非常好来形容了。单看花厅旁边这一堂屋的家具和各类古董来说,没个万八千两的银子根本下不来。
原英倒也没恼,只笑了笑,回道:“不过是面子官司罢了。原家是有些家底,但并非是我父亲祖上传下来的,眼下支撑起这样大的家业,若是单靠父亲那点子俸禄和祖父留下的私产,只怕我们早就露宿街头了,除了那些之外,还有一部分独立的产业,不在公中的。”她往原老太太处望了一眼,问道:“你可知我祖母的出身?”
锦盈点点头,“嗯,听闻是出自戚北侯府,是独女,很是高贵。”
原英的笑容有些涩涩,“我祖母并非是独女,只是上任戚北侯后来子嗣凋零,老侯夫人去世后,几个兄弟姐妹也都先后夭折,只活了祖母一人,是以不知情的外人才会认为祖母是长女兼独女。”
锦盈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她听闻古代女子选夫有五不取: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
而男方一家同样也会在这几个方面挑选女方。
也就是所谓的五不娶:丧妇长女不娶,世有恶疾不娶,世有刑人不娶,乱家女不娶,逆家女不娶。
其中,丧妇长女是首要考虑的剔除条件,古人考虑的,无外乎是因为丧母之后的长女没有自小受到优良的教导,性情教养都落于下乘,必定刚韧,不够柔婉。而古代所有的娶妻人家,都是要求妻子温婉贞顺。
所谓过钢易折,强硬的媳妇也许会因自身的性格缺陷从而闹得一家子鸡飞狗跳,进而在教养下一代的子女中不能持身自正。这便成了错延几代的大祸。
所以,原老太太的先天条件太差,当年只能屈就了不过进士出身的原老太爷。
而原老太爷固然是因身份上的不对等,高攀了戚北侯府唯一的姑娘,但原老太太情况比较特殊,是先后有几个兄弟姐妹,全都夭折了。
古代不说遗传,只说风水。戚家人“犯了忌讳”这一大大的烙印是洗不掉了。单单这一条就令许多求娶的人家望而却步了!
原老太爷当年倒是很有勇气。除了高攀戚北侯府这一在当时已近飘零的巨阀门庭外,恐怕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锦盈想到了原英提到的独立私产。
“原家祖母嫁进来时应当带了许多嫁妆吧?”锦盈以手支颌问道。
原英脸色有些复杂,既有羞赧,又有自矜,“当年祖母出嫁之时,外太|祖母已然谢世,外太|祖父虽也领养了嗣子继承家业,可到底只与祖母血脉相连,是以陪嫁得多了些。”
锦盈忖了忖,照着这个说法,戚老侯爷怕是将多半的侯府都搬到了原家。
无怪乎当年原老太爷和今日的原大人在分家时有如此的底气。
原英绞着帕子,“本来父亲那的俸禄支撑这般家业已然艰难,谁知另几房的几个叔叔兄长,偏个顶个的,文不成武不就,父亲纵使再替他们着急也是无用,且原家人口越来越多,父亲和母亲便禀告了祖母,想要彻底分家。”
彻底分家的意思,自然是各付盈亏,各担花销。
“另外五房都不同意?”
“刚开始是不同意,后来又同意了,再后来又不同意了。为此祖母连生了几场大病,这些日子身子好些了,本想过个寿辰热闹一番,谁知,另外五房又赶着过来巴巴地不走,哎!”
锦盈听得云里雾里,待原英细细解说一番这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