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点着木樨香,淡淡的漂浮在空气中,和外间透过窗棂飘荡进来的泥土清香混在一起,有种轻快飞扬的感觉。
可此间的氛围却很沉闷。
邹妈妈此刻看似安分的跪在厅堂下方,因一左一右站着张继家的和孔大全家的,所以她能活动的范围并不大。她上身套了件莲青色的素面右衽衫子,一条烟棕色的细布长裤,脚上蹬着一双松江三棱布的厚底鞋,一副阁训有方的大户人家忠仆的打扮。头上绾了个光滑的圆髻,鬓边掺了根灵芝形状的银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名再普通不过的体面婆子。
锦盈清雪般的目光朝着她的身后望去,一条粗重的绳索缚过她的胸前,蜿蜒着从两胯穿过,紧紧将两双臂抽紧在了背后,又顺着向下死死勒住大腿。看来,张继家的和孔大全家的做起这般捆绑人的工作经验老道,手段毒辣,即使她二人不在跟前,相信邹妈妈只怕连站起来都要费一番力气。
锦盈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却看到一双寒气逼人的眼眸。
也许唯有在此刻,邹妈妈卸下了多年的伪装才露出了她本来应有的面目。
锦盈坐在厅堂上首的太师椅上,身后一左一右站着洁绿和萦白,她直接开门见山道:“妈妈还不肯说实话吗?”
邹妈妈眸中的清寒渐融,挺起胸膛艰难的坐到了水磨石的地上,笑了笑,状似随意的说道:“这个季节空气比冬日里湿薄了不少,合该燃些味道恬淡的花味熏香,像是茉莉香和百合香,香味浓而不腻烈,又盖不住屋外泥土青草的气息,两厢搅动才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不错,这是个良好的开端,愿意开口就好!
锦盈打起精神,笑着和邹妈妈寒暄道:“妈妈说的是,只是我身旁并无长辈教导,是以这些制香焚香的手艺我并不熟悉,倒是烦妈妈担待了。”
邹妈妈不由心底发出一阵冷笑。这姑娘也太沉不住气了些,不过两句话就拐到了大林氏身上,或许之前倒是自己高看她了,淑氏和大姑娘被禁足,她不过也是误打误撞。而自己落于此处,或许原本就是唐玠的手段,于这丫头并无甚关系。
这么一想,邹妈妈原本如满弓的心弦反倒松弛下来。她飞快的在脑海里开始计算,接下来两人的对话应该朝着哪个方向引导,只要引导的合宜,或许在唐玠接手之前,她还能为自己求到生的契机。
想到这,她忍不住抬头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孩。平日里多是低着头在女孩面前匆匆而过,身边也无人特意引荐,两人从未像现在这般面对面的说过话。她目光温和的从女孩身上扫过,只见面前的女孩肤亮如雪,气若幽兰,上身穿了件梅花色绣豆绿荷叶滚边的交领衫子,下身配了条水墨天青色的纱裙,显得沉稳而大气。头上乌黑而浓密的发丝随意绾了个纂儿,右鬓上方簪了支杏花缀紫色流苏的银钗,双耳细腻如温润的白玉一般,各戴了一对桃花缀白色珍珠的耳环,小巧而精致。
“姑娘还有什么问题,不如一并问出来,老奴记性不太好,索性一起回了您的话,也好早点落得个清静。”
锦盈目光璀璨,如缀在夜空的漫天星子,柔美中带着几分惹人怜爱的懵懂。“你们北地究竟意欲何为?我不过一个闺阁女子,又妨碍不到你们什么事,为何三番四次非要置我于死地,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那件东西吗?那件东西于我并无用处,于唐府更是无用,你们若是想要,大可明着来取,三番四次于暗中行事,害死了我身边那么多的护卫,不是草菅人命!”女孩容貌秀丽至极,此刻怒起,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荧光。
邹妈妈心道--这五姑娘看着美貌至极,没想到人却愚蠢的很。北地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然不会留你性命,你身边一干人等,不过是斩草除根罢了,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居然还能说出这样无知的话来。看她的样子,那枚私章的确是在她手中,只不过她仅仅是个‘怀璧之人’罢了,别说现在没了记忆,便是有,以她这番愚蠢的心思,怕是也猜不透其中的关窍,错错错!我真是不该冒险出手,就这么在唐府做双耳目静待来日才是上策,可惜....哎!说什么都晚了,自己贸然出手,现在想要推脱干净,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五姑娘说的对,不过一件私章罢了!实在是犯不着,老奴还当是姑娘自己不喜欢了,这才将东西一并送给了心姨娘。本来也想明着问您,只是姑娘你身体一直未能痊愈。哎!心姨娘于您也算有半个师者的情谊,早知道,老奴便舔着脸去问问她了,也不会生出这样的误会。”她还是想求证一下,这计究竟是不是唐玠的手笔。
锦盈心里惊诧过后却是暗骂--你这老妪,颠倒黑白的功夫真是无人能及!明明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三番五次想取我性命,如今反倒装着一副无辜的样子,当我真是好糊弄会相信你们所谓的吃人的‘误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