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露峥嵘 第五
青霭起身自斟一杯茶,一饮而尽,又斟一杯递送到沈冲天手中。
沈冲天低头闻一下,苦笑道:“此事堪配酒。茶,太清淡,不对味。”接着他听见青霭不发一言,脚步渐远出了屋子,关上门。屋子里寂静一时,终于出现开门声,青霭复又进来递到他手中一件东西,是一个酒盏。沈冲天道:“多谢!”举起一饮而尽。
青霭这才讲述道:“我住的客房靠近西院墙,最先知晓颖园状况。那日我在内间调息打坐,下人疾跑进来说颖园起火。我还只当你们不小心,急忙出来一看,竟是天火!颖园不会无缘无故自行燃起天火,定是出事了。我赶紧让人去云烟那里传信,自己来不及走大门,直接先□□过去。就看见三三两两的下人朝大门方向跑,老幼妇孺都有。我拦住她们询问,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说,她们被火和烟逼迫出来,园子中间你的卧房位置火势最大,所有精壮下人全部赶去里面救火。我担心凡人扛不住天火,忙向里冲进去,遇到救火的下人,团团围住你的住处,将一桶桶的水泼向火,却如同浇油,火越烧越旺。我让他们快去逃命,自己靠着避火诀进入屋子。”
青霭回忆着当日情形,沈冲天听着,黑茫一片的眼前,景象倏忽闪过:“当时慌乱成一片,我没注意纵火行凶之人,也许早离开了。半空中弥漫着浓重的黑烟,遮天蔽日。还记得莫牢山的白雾吗?一样遮蔽着四围,看不见两步远的地方,分辨不出日夜。颖园当时就是那种感觉,只不过白色变成黑色,夹杂着四迸的火星,飘舞的浓灰。园子里每一棵树,每一处房舍都在着火,亮白色,闪电一般的火,晃着眼,燎熏着身体。人在这种亮与暗交杂的地方行走,鼻子里、喉咙里呛满浓烟,掩盖住人们嘈杂的哭号喊叫声,只剩悠悠一丝飘荡在呼啸的风声和巨大的“噼啪”燃烧之声中间。我不知道酆都地府是什么样,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天火应当是从你的卧房里开始燃烧的,屋子已经被火围城一个密实的牢笼,里面的火势已渐小,烟势却更浓,烧的也比外面更干净,明显是要灭迹。屋门内外横七竖八有几摊人形的黑灰,就像一个人身体蜷曲的形状,依稀可见几件首饰夹杂在灰里,至于其他的,什么年纪、男女、模样,哪还有模样,全看不出来了。你在最里面,离你最近的三个女子,明显都受过重伤,诧异的是,连同你,身上全都没有火……”
“是丹药……”沈冲天喃喃低语:“我给他们服过除病避灾的丹药。”
“这就对了。”青霭继续说:“我逐一检查,两个还有心跳,一个什么都没有了。你面朝下伏在地上,人事不知,触不到气息,倒还有微弱的脉搏。你身上有神识残留的痕迹,就如踏雪留痕,人已去,痕迹不肯去。肯定不是你的,我急忙开天眼寻找,魂魄已散,只剩比火星还小的些许,没用了。哦,对了,你的枕下……”
青霭边说着边起身,走到沈冲天床头,在枕头下面摸了摸,找出个东西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握住沈冲天的手,摊开他的手指,将手里东西放到沈冲天手中,又将他的手指轻送回蜷,莫使掉落。这才轻声言道:“我见你伏在地上,将你身体反转时,掉出来的。原谅我自作主张将它藏在你枕下,这东西,给他们看也无用,不如留给你吧,抱歉只找到这一个。”
沈冲天摸索着,是一只耳坠,形状十分熟悉。他将耳坠轻握于手心,放在唇边轻吻。
青霭歪头注视着沈冲天的表情,复又到桌前,斟了第二杯酒递给沈冲天。
沈冲天不说话,一饮而尽,却被呛到,朦胧的双眼滚下热泪。
青霭惋惜道:“可惜我修为不高,只会调用凡间河海之水,浇不灭天火。后来云烟带人过来,但是她也无能为力,我两个眼睁睁看着颖园被天火夷为平地。”
“几天前,那个叫绛纹的丫头先一步醒过来,说事发当日,忽然就闯进一个白衣男子,上来就将方馨儿和凝香抓在身边,应当就是冷翼。后来你回到家,与冷翼对质,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冷翼放了你的妻妾,你将她们都关在门外,还让大家回到府里来,说这里安全。可是事发突然,所有人一下都慌了神,等大家都反应过来,想到你独自在屋子里对付冷翼,又放心不下,正犹豫间,就觉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完,青霭看着沈冲天,他忽然变得很平静,眼泪没有了,表情也没有了,满脸平静地让人害怕。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悲切、哀伤、愤怒、无措……反正不应该是平静。
沈冲天终于说话,语气十分平缓低沉:“九公主,多谢你当日及时赶到。我房中还找到什么东西没有?”
青霭惋惜道:“烧得差不多了。只寻回来一只黑色的螺钿匣子,一柄剑,一只乌金耳环,一条软鞭,一只萧,再没有了。”
沈冲天嘴角一翘:“匣子是无怨大哥送我的,竟能避天火,看来也不是俗物。足够了,该有的都有了!剩下身外物,烧就烧了吧。”
青霭顿觉诧异:“啊?!”
沈冲天平静地说:“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话。我心里舒服多了。”
青霭忙接话:“你,你千万别灰心,人死不复生,物去还能再来,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是你说的,身负大恩与大仇,如今好容易得了命,要完成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