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回答:“最末一重,凡不赦之罪皆在那里。”
沈冲天小心问道:“冷翼是不是?”
府君忙接言:“是的。世子不必担心,我这地府若连这重保障都没有,要与不要无区别了。”
冷月影只假装没听见。
越向下走,沈冲天越觉浑身难受,又似寒冷入骨,又似恐惧出骨,间杂高山压胸般憋闷,五感空虚无处释放,不禁双臂交叉抱紧身体。又走几步,实在受不住,他停下脚步,缓几口气,略带尴尬道:“劳烦府君等我一等,我要加件衣服。”
冷月影嗤笑道:“从没听说进地府要加衣服的,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府君笑道:“不妨事。方才我担心世子修为有限,不是轻慢之意,就为这个缘故。我们已到下十三重地牢,除却你我仙家之躯,无论精魄、鬼怪、妖邪,到了此处皆是无声无色、无嗅无味、无感无觉,周围似有形却不可触。没有些魄力胆识的,不出三五日就会疯狂,待一腔气力发泄枯竭,便是终日浑噩,非生非死。世子初来乍到,有些防护加身亦使得。”
说话间,沈冲天不知从何处抽出厚厚一大摞物件,抖开竟是一件大氅,内里皮毛足有尺长,无一根杂色,外罩墨色洒金鲛丝绸。沈冲天将它披在身上,处于漆黑一团的地府,如若隐身一般。
府君看着,好奇道:“皮毛却难得。”
冷月影轻笑道:“上次大战时的战利,魔界的遗物。如此废物利用,南方天尊果然贤惠持家。”
沈冲天没理会,却见一个官员紧跑到府君面前,施礼后伏在耳边低语几句,只是他不懂地府职数高低划分,不知是何职。
府君眉间越蹙越紧,一挥手拨开下属,不耐烦道:“没眼力的!白鹿世子在此,莫要惊扰,容后再说。”
官员抬头才注意府君右边金光闪烁竟是一件衣服,里面从头到脚密实裹住一个男子,仔细才辨出五官,急忙又施礼,匆匆退身离开。
沈冲天心中早猜到话语内容,不动神色道:“府君,我好些了,咱们继续走吧。”
终于进入最末一重地牢,前面鬼吏的灯火只照着脚下一步远近,四围都是无边黑暗。冷月影挺住一口气,其实眼睛一直盯住脚下,小心翼翼拣着步子,缓慢行走。沈冲天倒利落,昂首挺胸大步跟着府君。自此起,一队人走走停停,前方不时响起铁链、铁柱、铁门枢乱七八糟一团声音,似是穿过一道又一道关卡。终于,引路鬼吏停下脚步再不前行,府君向二人拱手道:“天尊、世子,我们到了。”
沈冲天打量冷月影,见他原地不动,自己信步上前,忽然被一旁官吏搀扶住胳膊。官吏忙道:“世子小心。”
沈冲天凑着移过来的灯笼才看到脚下已是边缘,前面便是断崖,不知深浅,想着自己一脚踏错的后果,难免心悸。他转身向府君道:“我俩在外面见惯光亮的眼睛看这黑黢黢的世界,路也不见,人也不见,看什么?”
府君不说话,走到沈冲天身边,徒手从灯笼里拈出些微一点烛光,指下一弹,烛光落入前方黑暗,稳稳停留,那一处忽燃大火,幽蓝泛着黑紫,却也十分耀眼,霎时照亮前面,映出所有景象。
原来这是一座八角牢房,墙壁凹凸起伏似刻满符篆。正中突兀树立一个大石柱,顶端平坦,九尺方圆。上面蜷缩一团的,正是萧崇天的魂魄。
沈冲天问道:“错不了?跑不掉?”
府君笑道:“世子也当地府太过儿戏了。那满墙符篆皆是上古所遗,专门用来困住上古凶兽的,莫说一个囚犯,一百个也逃不出去。”
沈冲天仍不放心:“若是香火祭祀呢,是否可助他返本复原?”
府君道:“才世子一路走来也见了。且不说香火的细微功力能不能穿透三十三重地府和道道关隘到达这里,单凭一个魂魄而言,既无实质,也无修为,遍体鳞伤,出去风吹吹就没的东西,返本复原简直痴人说梦!”
沈冲天不甘心道:“来都来了,看看才安心,也好回去复命,只是我怎么过去?”
府君笑道:“不妨事。我陪世子走一遭。”说着一把轻轻抓住沈冲天手腕,唤道,“随我来。”
沈冲天随府君脚下腾空缓缓飘至牢房中央石柱平台上,冷月影随后跟上。
沈冲天与冷月影两人一个顺钟向,一个逆钟向,围着中央犯人兜转一圈,细细查看。萧崇天匍匐在地,四肢蜷缩,头发遮着本就模糊的脸面,一动不动。
沈冲天神色消沉,不住叹息道:“再次劳烦府君送我出去吧,就刺客一案与萧氏余孽之间的关联,我心中已有成算。若再在这万念俱灰之境待下去,我也要疯了。”
府君巴不得这句话,忙又携了沈冲天送他到牢房外,转身见冷月影也跟出来,先向冷月影致歉,要送沈冲天出地府。冷月影目送府君携沈冲天腾空直上,身后又响起沉重关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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