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臻在文中明确提出,至圣先师收受挚礼的行为,也是利益交换的一种,但孔子他老人家没有因此忌讳,而是堂堂正正地说了出来。
张轲看到这里,反应极大:“这是曲解圣人之意,这是包藏祸心!”
郭臻的阐述自然很难被一般儒者接受,张轲虽是官员,但也是读圣贤书出身的,更何况张轲刚刚才用至圣先师的“义与利”来加以指责。
这边张轲刚出生批驳,郭臻考卷上立刻也用了句至圣先师的话来证明自身的观点,一前一后,让张轲生出一种被人看透了心思的感觉。
张轲在赵昱以及众多同考官面前丢脸,好像有个巴掌扇在脸上,这让他如何能够忍受,立刻就给考卷作者扣了曲解圣意的名头。
这时候,赵昱望了张轲一眼,脸含笑意指了指那策论:“先别忙着否定,继续往下面看,我等乃是朝廷命官,不是做学问的学究,关键是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去做!”
自儒家大兴以来,儒家学说越发繁杂,各个学派此起彼伏,种种学术观点堪称南辕北辙,但个个都自称正宗,都会用经史典籍中的话语来证明自家观点,有时相同的一句典籍话语,会被人以不同角度、不同诠译,表达出截然不同的含义。
世人便有“我注六经,六经注我”之说,虽有夸大之嫌,却描述出了当前的学术现象。
毕竟,先贤构建的人道秩序,本是种概念,又或是种指导思想,不涉及具体的事情、事物,如何展现、理解,要看具体执行秩序之人的做法。
赵昱这一发话,本想开口的张轲,立马将口中话语咽下,同时心思也越发沉重起来,他已然认识到,写下这份考卷的考生,其学识、见识非同一般,说不定会成为旧党大患。
只是,眼下的局面却只能继续观卷,在发出了惊骇之语后,那策论便毫不遮掩开始探究起“利”来,甚至明确提出:人非利不生,曷为不可言!
看到这一句,不单是张轲,就连罗山也心神动摇,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头名为“利”的野兽,被释放出来,在嘶吼咆哮。
不过,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有名为秩序的缰绳落下,将野兽拴住,进而驾驭。
这秩序的缰绳便是:言而不以礼,是贪与淫罪矣!
张轲、罗山因此惊醒,回忆刚才景象,背上满是冷汗:“我等竟被此文夺了心神,差点沉溺进去!”
在张轲、罗山后怕之际,赵昱转头看了过来,并问道:“两位,这篇文章中说,求利乃是人之本性,应当加以引导,不能讳疾忌医,即便闭上眼睛,人们对利益的追求也不会消失,你们觉得这话对不对?”
张轲、罗山心神未定,还把握不住思绪,但听了这话,依旧捕捉到了一点危险气息,冷汗不由多了起来,心中暗想:“这话似是意有所指,莫非是在说京城商贾之事?”
京城商贾,表面看起来似乎是新法受到抵制,但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利益之争,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但官场自有潜规,很多时候心中清楚,亦可装作没看到、没听过。
只是,现在赵昱的一句询问,却令张轲、罗山感觉有些进退维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