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黎垂首低眉,如实道:“是我要他娶我的。”
柳管家抽了把椅子请成黎坐下,“不过据老奴看,居公子也是喜欢成二小姐的,两情相悦,如此不失为一桩美事。”
成黎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苏小亦猛的在成黎背上拍了一下,“你是不是吃错药啦?你昨天还不是这样呢?!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羞涩?”
成黎依旧温顺,淡淡一笑,好似全不在意苏小亦的话,“与郡主熟识,自然放肆了些,而王爷威严庄重,叫人只可崇拜而不能亵渎,自然谨言慎行。”
苏小亦一脸“你可真能拍马屁”的嫌弃,默默拉了个远点的椅子坐下。
成黎的话对越平川却十分受用,此时,他之前的不悦已一扫而光,对苏小亦说:“小亦,交友当交成二这样的好姑娘,知道吗?”
“哦。”
“你怎么还在这里,今日不用上课吗?”
一说到这个,苏小亦立马觉得脑壳疼,自己好歹是个郡主,被人打得痛一晚上睡不着,第二天竟然还要和她们一起吃饭,竟然还要继续上课。
她整个人都蔫了,“背痛,不想上课!”
“好,不上就不上吧!”
越平川很好说话。
或者说,越平川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儿的性格中能出现这样的反叛,只可惜,在此之前的十七年,她从未对王府枯燥乏味的生活表现出任何厌弃。
却没想到,出门两日,不但交回了第一个朋友,也终于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丝叛逆。
越平川对此感到欣慰。
当他还只有十五六岁的时候,也和天下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样,幻想着有一天离开宫廷,骑马骋遍天涯,纵情山水,不再受任何拘束。
可随着他年龄增长,他发现皇宫的条条框框已经将他死死困住,那些被他重复过千万遍的规矩已深深在骨子里烙下了。
无论他走得多远,去到哪里,心却在原地不动分毫。
如果他的心不能随着他的脚一起走,那么,无论他逃得多远都没用。
即便是自己出宫立府远离宫廷,后来又有了越亦,他也无法完全摆脱过往的束缚,连教习越亦的老师都是太后亲自挑选送进府的,他们想让自己的女儿也成为像他们那样的泥塑菩萨,受人膜拜敬仰。
“真的可以不上?”苏小亦没想到越平川竟然一口答应。
“是。”越平川说,“小亦,你想不想搬出王府?”
“……为什么?王府不好吗?”
苏小亦突然想起来柳管家之前在马车上和她说过,越平川打算让她搬出王府,看来是真的。
越平川闭眼思索半晌,复转头对成黎说:“成二,山庄可还……”
成黎没让越平川说完,便主动接话:“郡主若能来山庄,必使蓬荜生辉,山庄荣幸之至,成黎愿恭候大驾。”
“好极!”这话简直说到越平川心坎里,他脸上被笑容挤出厚重的褶皱,“既然如此,小亦速去收拾,今日刚好同成二一起回去。”
“……这么仓促吗?”苏小亦没想到越平川这么迫不及待要把她送走,转身的瞬间,她看到成黎两边唇角扬起,笑出了一湾酒窝,比正午的日光还要耀眼。
“……”苏小亦呆住。
成黎这是在对她笑?
事实证明,苏小亦想多了。
“咱们现在是去哪里?”苏小亦掀起车帘,看着道路两旁热闹的摊贩茶肆,在灼灼的日光下金灿灿的,就像金箔洒落人间,处处金光跳跃,迷了人眼。
成黎闭眼端坐在马车里,手中紧握那柄镂空鎏金佩剑,指尖不轻不重地沿着孔雀纹路摩挲,完全将苏小亦当透明人。
这时,马车停下了。
“到了吗?”苏小亦问。
成黎还是没理她。
苏小亦见她下车,赶紧跟上。
刚落脚,便见到由岸边延伸入水的迂回长廊,通着一座雕梁画栋的高楼,碧瓦飞甍,廊腰缦回,以拔地通天之势巍然立于湖面,楼上回廊人影或凭或立,金漆牌匾上镌刻着五个大字——
风雨江山楼。
“风雨江山楼?咱们来这儿做什么?”苏小亦戴着帷帽,帽檐悠然垂着长长白纱,蔽住容颜,只能隐约见其绰约风骨。
风雨江山楼是京城这座大都市中最繁华的酒楼,汉人以及来汉的胡人、倭人甚至天竺僧人常常会出入此处,寻欢作乐,纵情声色,不分昼夜。
苏小亦跟着成黎穿过拥挤不堪的大堂,看她一脚踢开好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剑鞘冷冷拨开执杯上前的孟浪公子,径直往某个方向走去。
鼓瑟丝竹之乐悠悠传出,大堂右侧坐着的二三十位乐师无不忘情演奏,沉浸其中,袅袅不绝。
待转过一道屏风,外面的嘈杂渐渐势微,苏小亦才见到坐在临水窗边的光秃秃五长老和成一念。
彼时,成一念正眼巴巴趴在桌上看五长老一手抓着个油光腻腻的大猪蹄,一手握着酒壶壶嘴咕噜咕噜灌酒。
“一念。”成黎唤了一声。
成一念惊喜地转回头,在见到苏小亦时,愣了一愣。
苏小亦想起自己还遮着脸,于是将面纱掀到脑后,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蛋,然后蹲下来,张开双臂,“一念,咱们又见面了!”
成一念笑得咯咯响,跑着跳进苏小亦的怀抱。
然而还不待两人熟络,成黎便走过来,面无表情地从她怀里接过一念。
苏小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