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风卷入城,一分为四,赵不尤、赵秉渊北上,去取安东、拱辰、通天、清晋四门;刘舜仁南下,取开阳门;郭药师、甄五臣、赵鹤寿直取皇城;张令徽分派诸部,只管接守,拿下后便抽上吊桥,紧闭城门。
话说北辽的确已山穷水尽,萧干东拼西凑,缝缝补补,也只是维持住南北对峙之势,前番与宋军交战,尚且将北线耶律大石精锐抽调支援,这才勉力一战。他将重军压在南北,燕京城内驻防则空前薄弱,郭药师早已探得,城内仅留千余宿卫亲军拱卫皇宫,加之汉兵雄捷军一个指挥,以及南北两衙兵千人,共两千五百人左右。
既然已夺门而入,再抢其他城门不难,难在攻取皇宫。郭药师信不过未经战事的赵不尤,他要主动带人攻打皇宫,赵不尤自无不可。
燕京城的格局承袭唐时幽州之旧,无所改易。城方三十六里,其内凡二十六坊,坊市分立,巷陌端直,骑兵驰骋几无拦阻,两个时辰不到,赵不尤便抢得四门,交予张令徽接管后,他向皇城方向奔去。
赵秉渊及易州骑卒随行,涿州城内备好的大旗也由李宝擎起,其上赫然写着“大宋河北兵马大元帅府宣赞赵”的字样,士卒们边行边喊:“即日起燕京城归宋,不拘汉、契丹、奚、渤海人,午时起居家不得外出,听命者即大宋子民,凡未经许可擅自出街者,杀无赦!”每逢街巷,则有一队骑士分流而入,迅速将谕令传号全城。
从抢夺迎春门至此,街巷上早已人迹寥寥,喊话之后,更是空无一人。
望着空荡荡的街道,途经归仁坊门楼时,岳飞抬头一望,顿觉恍惚,渡河以来几乎未发一言的他喃声问道:“这便取了燕京?!”
赵不尤瞥他一眼,淡淡道:“皇城不下,何谈取了燕京。”
果不其然,到得皇城,郭药师仍未建功。
皇宫东门,宣和门前的广场上,他正领兵立于一座门楼下,默默与皇城上的守军对峙。广场之中,数十常胜军士卒与战马的尸体凌乱散布,其时天气炎热,已经流出的和正在流出的血液蒸腾,乍入其间,腥臭扑鼻。
远远望着赵不尤过来,甄五臣使劲摆手,粗声喊道:“你自管忙碌,莫要指手画脚,云梯撞车一到,俺们定能将皇城拿下!”
从迎春门进,距宣和门不过五六里远近,骑兵眨眼便至,郭药师与甄五臣到得此间,皇城守卫竟然已有反应,甄五臣趁乱扑城,却留下了几十条尸体狼狈退回,其后更是挨了守城之人连番羞辱,却也只能按捺杀心,苦等搜检的攻城器械。
赵不尤未理会他,勒马停驻,抬头望向宣和门上那处彩楼。
“此楼名为五凤楼,每逢上元,国主便在此楼观赏花灯。”赵秉渊适时解释,他顿了顿,迟疑道,“楼前那人……便是萧后……”
赵不尤霍然定睛,只见五凤楼前赫然立着一位老妇,面容看不清,却能望到她手持缠金长弓,并未搭箭,戎装在身,威风凛凛!在她的左右,宿卫亲军们或持弓矢利刃,或操纵床弩,严阵以待。更有数不清的内侍宫女,上上下下,搬送石块巨木,以备守城。
不止是郭药师在等攻城器具,守城的也在紧锣密鼓准备,仓促间,他们大抵已经将皇宫的园圃假山全部拆除了。
“少年郎,你是南朝之人?”萧太后似是望见了李宝所擎旗帜,隐约像是在看赵不尤,亲口大声发问,她竟然能看得清字,喊话亦中气十足!
赵不尤略作思付,闪过陈广拉扯,拍马向前行去,身后一阵惊呼:“留神!有床弩!”城墙上也霍然骚动,弩手似是惊慌失措间动了弩机,一支铁枪粗细的弩箭呜啸破空,压根不给赵不尤反应的机会,瞬间扎在他马前几步,随后如雷狠狠震颤,破碎无数砖石,这一刹,飞石乱溅,赵不尤胯下马儿猛然抬蹄,发狂嘶鸣!
弩箭发射之时,陈广与李宝已毫不犹豫冲阵援护,百余步远近,等二人冲至赵不尤身侧,那弩箭已在地上嗡嗡余颤,陈广慌忙拉扯赵不尤马辔,欲回本阵,却再度被赵不尤严拒。赵不尤调转马头,正对五凤楼。城墙上,萧太后正挥鞭怒打床弩处一条人影,他便停驻了马,安然观望。
不得不承认,赵不尤背后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弩手的操作简直如有神助!不可思议!当年辽兰陵郡王萧挞凛在澶渊之战中正是如此死的!
五六百步远近,辽国的床弩何时有了这般威势,难不成墙上是大宋的三弓八牛床子弩!
好半晌,萧太后重回五凤楼下,温声喊道:“少年郎,你上前来,让我仔细看看。”
她既然如此出得此言,自然再不会误伤,可陈广与李宝却再不后退,紧跟着赵不尤向前行去。城墙上的守军倒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