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
安瑜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笔,神情诡异地看着宣德帝……脸上那三道鲜红抓痕,不由得摇头:“你这是从哪位娘娘那里过来的,这么激烈?啧啧啧……”
宣德帝从揽月宫中出来后,直接就传召了安瑜和萧凛进宫,脸上的伤也只是匆匆处理,并没有上药。
宣德帝面无表情地看住他:“再啧腿打折。”
安瑜:“……”
萧凛冷眼旁观这两人胡闹,见安瑜不出声了,这才道:“陛下,近几日您还是莫要上朝了。”
不然被朝臣们看见宣德帝脸上的抓痕那还了得啊?
“朕知道。”宣德帝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朕今日找你们来,是有事要问你们。”
“太傅,朕想让你帮朕查查,静贵妃在进宫之前的背景。”
安瑜一愣:“静贵妃?”他疑惑地看他,“陛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调查静贵妃了?”
“自从两年前的遇刺之后,你们没有发现皇后变了许多吗?”宣德帝敲了敲案桌,“而且,阿颜以前好像也暗中调查过皇后……阿颜不是鲁莽之人,不会平白无故的就调查皇后,所以,朕希望太傅能继续阿颜的调查。”
安颜虽然是私下里的调查,但只要有心,无论是谁,都能很快知道她曾经查过秦韵。
安瑜听到宣德帝提起安颜的时候,不自主地朝萧凛看去。
当年安颜去世,安瑜曾在夜里撞见过萧凛——他是偷偷摸进安府来吊唁安颜的,他那时脸上神色莫辩,眼里隐藏着浓浓的悲伤,安瑜沉默地看了他许久,然后决定装作没有看见他。
这两年来,萧凛也没有露出过要娶妻的心思,平日里无事便会去安府坐一坐,和安大人下下棋。
这让安夫人很高兴,毕竟他是自己的女儿喜欢的男子,虽然他忘记了她,但也没有说要娶妻。
安瑜拿不定他到底有没有想起来,多次想劝他娶个妻子,但每次才刚刚开口,就被他拿话给堵了回去,然后就不了了之。
萧凛神色如常,询问道:“陛下可有线索?”
“她身边有个侍女叫青莲,你们试着从她入手,应该会查到些什么。”
青莲?
两个人闻言,同时一怔。
安瑜此时也来不及去观察萧凛了,赶忙道:“陛下说的可是青莲?”
宣德帝剑眉微挑:“正是。有什么不妥吗?”
“回陛下,臣府中就有一名叫青莲的侍女,她乃是臣母亲身边的丫头,女红和琴艺都是一等一的好,因此还曾教导过家妹与皇后娘娘。对她们来说,青莲就像是她们的姐姐一样。”
安瑜摸了摸下巴,继续道:“臣还记得,皇后娘娘进宫前还曾和臣的母亲讨要过青莲,只是青莲没有答应,然后安怀就带走了青莲,到现在也没有见过她。臣那时还以为,安怀是有了心上人,这才从母亲那里要走青莲去伺候他的心上人,没想到……”
宣德帝微微垂眸,放在桌上的手捏紧。
他和秦韵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也知道有个侍女运气好,入了秦韵的眼,教导她女红和琴艺。
只是当初他只顾着心疼刚刚才开始练习女红,手指被刺出血的秦韵去了,也就没问那个好运气的侍女的名字。
而且,秦韵重情,青莲既然对她有授业之恩,又有从小陪伴之情,那么她必然不会拿青莲当下人……想起那夜他们在亭子里赏月,青莲看见朝烟就穿了披风时被气得不轻的样子……
那可不是一个下人对主子应该有的态度,难道……宣德帝沉吟不语。
萧凛皱眉:“那么,也就是说,本应和皇后娘娘感情更深一些的青莲拒绝了皇后娘娘的要求,转而去伺候一个陌生女子。恐怕,静贵妃娘娘的身份的确是有问题,陛下可有解决之法?”
看出了宣德帝脸上的沉吟之色,萧凛沉声问。
“我不瞒你们……”宣德帝仰头,眼里充满了疲惫,“其实,我一早就觉得皇后有些不对劲。起初我以为是太久没见她产生的错觉,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不是错觉。”
“她脾气暴躁,性格阴暗,兰香被她打发出府,至今下落不明,而且,她对我,也不过是因为我是皇上,她要我的恩宠。我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善良和纯真,可是朝烟不同,有时候她和我之间的相处,让我以为她才是秦韵。安瑜,这些日子以来,我的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你说,我该怎么办?”
安瑜和萧凛面面相觑,前者只见过他一次这么颓废的模样——那时齐桪才刚刚登基,年纪不能让朝臣们心服,边疆各国也都蠢蠢欲动。
长公主力挽狂澜,把持朝政,却被天下人议论。
一次偶然间,他见到霸气冷冽的皇姐在私下里默默流泪,心中一疼,找到了安瑜和他诉说心中的烦恼。
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到这个面对老臣的逼问还能面不改色的少年皇帝哭得不能自已。
安瑜永远忘不了那张稚嫩的面孔上露出来的疲惫和颓废。
默默地叹了口气,安瑜不得不承认,对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年轻皇帝他心软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哪怕他与齐桪交好,也一直恪守着君臣,不敢逾矩,然而此刻,他心软了。
“你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对吗?”安瑜软和了语气。
萧凛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宣德帝点点头,眼含希冀地看着安瑜。
即使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就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但安瑜实在不想看到宣德帝那满脸失落的表情,轻声一叹,道:“此事交给我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宣德帝笑着道:“放心,没有下一次。”
“我觉得,不用调查事情也明了,你和静贵妃相处时,就按你和秦韵相处时的方式来就行了。”安瑜给他支招。
“多谢。”
得到了承诺,宣德帝好心情地让两人出宫了。
出了宫门,萧凛隐隐有不满:“你应该知道,那位是皇上,他的一些私事,我们做臣子的应该避嫌,而不是瞎掺和。”
“现在看不出什么,皇上也不会计较,可是终究会埋在彼此的心里。此时荣宠在,可一旦翻船,是所有的账一起算的。你那么聪明,怎会允许埋下这样的隐患?”
世间人都是如此,好的时候什么都好,不好的时候,全部都会被推翻。
安瑜苦笑:“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我又岂会不知?只是,事关秦韵,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他深深地盯着萧凛的眸子,一字一句,语气严肃,“阿颜在世时,唯一交好的人也只有秦姑娘。若她还在,必然也会做出如我一样的选择,晤风,你想起来了是吗?”
萧凛就要张口,安瑜却挥手打断了他:“我也不是非要你说出个答案来,我只是想告诉你,在这世上,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或许你会嗤笑我,可我要说,作为兄长,这是我唯一能替阿颜做的——替她保护她一心想要保护的人,哪怕为此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萧凛沉默不语,半晌,他嘶哑地开口:“她走的那晚,我就想起来了。阿瑜,你是对的!”
他说完,转身率先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安瑜摇头,叹了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
宣德帝往揽月宫去了。
听着阿四兴奋的回报,朝烟没有一点动作,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打了个哈欠,阻止了小丫头继续喋喋不休地继续说下去:“阿四啊,我现在是病人,就算陛下来了我也不能伺候他,你明白了吗?”
想起朝烟如今的状况,阿四顿时泄了气:“陛下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青莲:“……”这对不靠谱的主仆会不会说话?要是被陛下听见了还了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