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
宣德帝沉着脸,手边是一本被翻开的折子,底下站着萧凛和安瑜。
“看来,朕两年前就不该放他们一马,以至于今日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宣德帝咬着牙,脸上闪过一抹阴鸷。
安瑜低头和萧凛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谁都没有贸然开口。
在朝为官,不能忘记的是本分,什么事都说上一嘴的是逾矩。
皇帝希望他们是朋友时,他们就是可以随意抱怨皇帝不厚道的好友;皇帝想要他们做臣子时,他们就只是普普通通的臣子,不能多说一句话,也不能多管一件事。
他既然下旨宣他们进宫,想来也不是让他们来听他的废话的。
果然,发完了心中的怒火,宣德帝就说到了让他们进宫的目的:“太傅,朕之前让你查的事,可以不用查了。”
安瑜微微一愣。
他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宣德帝派给他的事似乎只有秦韵的那一件……那么,他的意思是,这件事不用他再继续查下去了?
安瑜点点头,但本着食君之禄,担君之事的想法,他还是提了提:“陛下,此事与臣的舍弟有关,皇贵妃就是以前的秦姑娘。”
宣德帝颔首,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萧凛看他们说完了,这才提起宣德帝遇刺的一事儿:“陛下,微臣得到您遇刺的消息之后,就着人去查了。此次,除了成王殿下他们以外,乔家也掺了一脚进来……陛下有何打算?”
“乔家?”宣德帝冷冷地道,“派人给朕盯着,一旦乔家有什么举动,无论死活,先行拿下。”
安瑜迟疑道:“陛下,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没有正当的理由,卫军是不能对五品以上的大臣及其家眷动手的。”
听了安瑜的话,宣德帝也没有改变想法,摆了摆手:“不必多说,此事就这么办。”
闻言,安瑜即使再想说什么,也不得不闭嘴。
李总管匆匆从外面进来,俯身在宣德帝耳边小声地道:“陛下,皇贵妃娘娘去了紫微宫,好像……好像和皇后娘娘打起来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李总管的嘴角一抽。
他们这位皇贵妃娘娘可真不是一般人啊!
宣德帝脸色一变,对站在殿中茫然无知的两人道:“行了,你们先退下。”
语毕,他快步离开了。
安瑜冷着一张脸,扯着萧凛出了宫。
上了马车,安瑜周身的低气压不减反增,就连萧凛的贴身侍卫无涯都不敢靠近他。
萧凛掀了衣摆,跟着上了马车。
见到安瑜不好的脸色,萧凛摇摇头:“你在生气?是因为陛下的决定?”
“陛下难道不知道他给你的这个任务有多么危险吗?你要知道,卫军和御林军不同。御林军掌管在皇上的手里,而卫军是由你统辖的。一旦出了事,受千夫所指的人是你不是他。”
最重要的是,宣德帝给萧凛的旨意只是口谕,并没有圣旨。
如果在抓捕乔家的时候出了意外,那么,承受这个后果的人就只能是萧凛。
萧凛能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是用他自己的生命换来的,这其中,还包括了他妹妹安颜的一条命。
可是宣德帝就这么把他推到了一个风头浪口——乔家不是普通的家族,这个家族偏偏还与皇后有关,一个不小心,萧凛的处境便是万丈深渊。
萧凛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见安瑜这么生气,不由得劝他:“为人臣子,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安瑜猛地拔高了声音:“可我看他是想要借此收回你手中的兵权。晤风,我们在战场上厮杀,是为了百姓,为了这个天下,不是为了朝廷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如果他真的有这个念头,只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伴君如伴虎,阿瑜,这是你教我的。回来的那一天,我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没有什么可吃惊的。”萧凛声线低沉,似是提醒,“阿瑜,他是皇上。”
安瑜失了声。
是啊,那个人是皇帝,他怎么能用一个朋友的眼光去看他呢?
站在帝师太傅的角度来看,宣德帝的做法并没有错,可是,如果是以朋友的眼光来看,安瑜已经对他失望了。
颓废地闭上眼,安瑜靠在马车壁上,半晌才道:“晤风,我明白了。”
安瑜可以说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可是,再聪明的人也会忘记君臣之分,更何况那个人是他从小就当做兄弟一般的存在……安瑜知道,从他认清楚这个事实开始,他和宣德帝之间纯粹的友情就已经不再了。
……
在理清所有的一切后,朝烟呆坐了大半天。
长公主没有多留,在得知了秦韵就是乔璃的事实后,她就出宫了,临走前,她将兰香留了下来。
朝烟没有拒绝,或许在她的潜意识,她是想要宣德帝认出她的,又或许她已经不愿意再这样下去了。
想起栖霞山上,宣德帝失控之下说的那些话,朝烟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所以她留下了兰香,这既是对他的试探,亦是她无声的坦白。
回过神来后,朝烟鬼使神差地去了紫微宫。
青莲看着朝烟的举动,一声不吭。
事实上,在朝烟说出秦韵就是乔璃的事实后,青莲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让她放下吗?那谁又来为她这两年来所受的苦付出代价?
因此,她默默地跟在了朝烟的身后。
没有通报,朝烟带着青莲和兰香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皇后面前。
皇后在看见兰香的那一瞬间,脸色不由一白。
朝烟没有计较她的失态,反而是细细地打量着这个雍容华贵的女子。
她身上的凤袍失去了光泽,连带着她眼里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原本不过才十六的年华,她的眼角就已经有了淡淡的皱纹。
她轻轻一叹:“皇后又如何?没有皇上的宠爱,再尊贵的身份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