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的杀了他,现在才是最痛苦的。”
“你所认识的楼煜,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们常言眼见为实,当身在其中,亲眼所见的,往往都是假的。”
寒夜流霜,孤灯晕染飘摇欲息,映出窗上清瘦单薄的人影。
云千诺失神坐在桌边,茶杯握在手中早已凉透。
“假的……吗?”
头脑中再次闪现五日前的一幕:纰瓴刺入血肉之时生生顿住,她看着挡在楼煜身前的女子,脸色是几乎与她一样的苍白。
楼煜抱着她匆匆离去时丢下的话语犹在耳边:“这条命早在嘉禾古城时就是你的,不管你何时来取,我都等着。”
“咕咕……咕……”
一只娇小的影子从半开的窗里闪将进来,乖顺地落在主人手肘上,亲昵地用乳黄的喙蹭了蹭她的衣袖。
云千诺回过神,侧头看它,面容上露出少有的柔和神态,伸手抚平它微微凌乱的羽毛。
取下腿侧的信笺,展开是三排清秀的字迹:诸事俱妥,静而待命。楼煜与昭国公主于五日后大婚,宜行之。
身体不自觉地猛地一震,“大婚”二字如刺般深深刺入瞳孔,疼的想要落泪。
眉睫轻颤,云千诺闭上眼睛,捏着信笺的手指渐渐收紧。
“该结束了。”
……
浮生躲在门口看了她许久,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安慰她,但看着她苍白到没有表情的神色,最后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路上,她失神落魄的,腰间的铃铛也随着她的垂头丧气而时不时发出两声恹恹的清脆声,出神间,连迎面而来的临渊都没有看见。
“怎么了?”临渊看着小姑娘如此模样,不由担忧。
浮生闷闷地撞进他怀里,小手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襟,“公子,为什么云姐姐会遭遇这么多的不幸?”
“人生在世,哪能有不幸呢?一世顺遂,不过是个很美好的心愿罢了!”
“胡说!”浮生不悦地嗷呜一口咬在他的胸口,“云姐姐的不幸都是楼煜带来的。归根究底都是你们男人的错!”
临渊:“……”
“你想多了,云千诺这事,与楼煜并无太大的关系……”
话还没说完,就得到了小姑娘的一个白眼:“公子,你莫不是当我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公子你前些日子还曾怀疑过楼煜呢。”
临渊:“……”暗暗扶额,临渊心说小姑娘现在越来越聪明了,想忽悠她都忽悠不了。
“接下来怎么办啊?我看云姐姐好像要做什么。公子……”浮生仰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五日后,楼煜将要和昭国公主成婚,云千诺她应该会选择在那个时候结束一切,毕竟,现在支撑她活下去的,就是为天云宫上下死去的人报仇。”
“什么?!”小姑娘震惊,“楼煜他要成亲了?!”
惊讶过后,小姑娘又开始不满了,“这个见色忘义、忘恩负义、没有人性的王八蛋,竟然在对不起云姐姐后还要成亲,他是想要再辜负另一个姑娘吗?”
临渊沉默,他觉得他此刻还是不要说话为好,免得小姑娘的怒火烧到他身上,可就是如此,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牵累了。
“你们男人真的是太坏太混账了,让姑娘们为你们伤心难过。王八蛋,人渣,没有人性的混账……”
临渊听她一口气不停歇骂了半个时辰还不带重复的词,不由得默然,还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
待小姑娘骂累了,他说了半晌的好话才让小姑娘熄了火。
看着依然还是气嘟嘟的小姑娘,临渊公子扶额。
有一个太爱美人儿的小姑娘真是要命!
女皇对此次婚姻颇为看重,拟定婚期之日即昭告天下,且特赐将军府,赏金银珍宝无数,侍女仆人数百,一来为贺二人新婚之喜,二来向昭皇彰显其气量。
成婚大礼于将军府举行,澈王坐镇,文武齐宴,太子和齐王代为观礼,排场之大,朝臣之中实为罕见,堪比皇家婚宴。
数日来,一众人等清扫铺新,张灯结彩,忙得好不热闹。
婚期前一夜,寒风扑朔,雪花簌簌而落。
婚期之日,饶是白雪迭乱,冷风猎猎,终也冻不住遍地喜庆的飞花迷眼,红毯迎新。
昭皇为爱女不远千里送来红妆十里,玉轮宝马,金顶翠帘,香车软座,迎风踏雪,极尽奢华。
行至将军府,珠帘斜挑,玉人落地,红衣灼灼如绝艳红莲绽世,如降天人,艳惊四座。
楼煜亦一身红衣立于堂前,不远处,华淑于众人搀扶下款款而来,娇美的面容上是羞涩的浅笑。
目光不知为何变得有些飘忽,曾几何时,他多么希望,那款款而来的是她。
可是,那不曾走远的曾经的希望,如今已然是再也无法靠近的奢望。
世事总无常,谁曾料到,不经意的相遇,相识,相知,到最后,却是玩笑般的结局。
冰凉的风里掺杂着细碎的雪片,吹得眼前一片模糊,虹抬头望着灰白的天空,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回神之际,华淑一身如火嫁衣已婷婷站在面前。
伸手握住她的,转身,不经意间触到齐王深邃的眸,墨玉的瞳孔中似有同情的光,一闪即逝。
楼煜微微垂睫,唇角牵起苦涩的弧度,缓缓步入堂中。
澈王高坐于堂上,笑得春风满面,细长的双眼中尽是满足的快意。
喜庆鲜艳的颜色直晃人眼,想及五日前突然离去的白衣女子,暗处的临渊心中暗暗叹息,这世道向来情路多坎坷,真正能执手偕老的人又有多少呢……轻叹一声,抬眸看向飘雪的天空。
只这转目的一瞬间,目光陡然凝住,微微收缩的瞳孔中闪过诧异之色。
来了吗?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楼煜心中莫名地一颤,思量未起,竟已不由自主地转身向外看去。
这一看,时间仿佛于此静止,周遭的人与喧嚣渐渐消失不见,化为虚无。
楼煜这一举动让赴宴的宾客们心生奇异,亦纷纷向外看去。
外面风声渐紧,卷起大堂匾额上悬挂的红色绸绫,与飞雪共舞。
起起落落之间,但见一白色身影孤立于旁侧高高飞起的檐角之上,裙袂翩翩,青丝拂面,周身飞雪细细,却无一片沾身。
韵胜清梅冷疏影,颜比天人世无双。
一众宾客看得目瞪口呆,只澈王双目眯起,眼底渐起阴鹜。
松开握着华淑的手,楼煜一步步走出大堂,红衣翻飞,立于风雪之中。
“楼煜!”
华淑从怔愣中回过神,急步上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抬头看向檐上的女子,高声道:“喂,我不管你是谁,如果是来道贺的,自备美酒招待,但如果是来滋事的,本公主绝不饶恕!”
“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清冷的声音穿透层层风雪,在空中悠悠回荡,华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耳边风声骤紧,一利冷光擦面而过,寒气透骨。
与此同时,手臂被人握住用力往后一带,华淑受惊低呼一声,还未站稳,手臂上力道顿消,耳侧又是一阵疾风擦过,扰乱发冠上珠璎玉坠,叮叮作响。
她转身看去,却是大惊——
方才走至堂外的楼煜不知何时站在澈王身前,左手紧紧握着刺向澈王咽喉的利刃,而利刃的主人——檐上的白衣女子则冷冷而视,目光竟是比手中宝剑还要冰寒三分。
鲜红的液体顺着指缝汩汩滴落,在四方寂静中显得犹为清晰。
众人似是还未从变故中惊醒过来,犹自有些怔愣。
“啊——”
宾客之中有女眷率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随即满堂哗然,文官与亲眷纷纷避退,高喊兵卫,部分武将未携兵器,虎视眈眈地僵立着,却畏惧于云千诺一身摄人的杀意不敢上前。
“千诺,我说过,所有的一切都有我来偿还。”
云千诺睨了他一眼,目光中略有讽色,轻嗤:“你以为你是谁?我天云宫五百余人命,你还得了么?”
楼煜眸色一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