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太对啦!”付茗醇忍笑道,“这个时候啊,咱们庄主比谁反应都快。”
“茗醇你又促狭了!”谢南书捂嘴一笑。
冯时樾耳根一热,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话说回来,这个反噬该怎么办?我们几个的功力就真只剩三成了?”
“说三成就三成,那咱们付少侠岂不真成乌鸦嘴了?”柬梦摆了摆手道,“不至于,不至于。若真是如此,那还要我这个神医做什么?”
冯时樾顿时冷静下来,沉吟道:“那你是有法子克制反噬了?”
“外行了不是?这种反噬只能靠疏导和化解,哪能再拿外力压制。那静心心法够霸道了吧?不照样也没能把反噬彻底制住。”柬梦伸出三根手指,胸有成竹道,“再给我三天,我保证你们三月内不出大毛病。再说啦,反噬重的可能会丹田疼痛、内息凝滞、功力施展不开,轻的也就被削两三成功力,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那么……”付茗醇瞥了冯时樾一眼,沉吟道,“咱们引蛇出洞的计划改不改?要让紫薇阁知道反噬的事么?”
“不改。”冯时樾缓缓摇头,“府里的内应还不知道是谁,想瞒也未必瞒得住。”
“倒也是。”付茗醇点了点头。
谢南书便笑道:“不能全说假话,也不用全说真话,正好继续诈诈他们,看看那位内线究竟是谁。”
项诀闻言,赶忙点头:“就是!咱们几个人都在,就算有反噬这档子事儿,还能玩不过百里兄弟么?”
冯时樾正要点头,却听门外传来两个脚步声。
谢南书猜想是东方勉带着三叔来了,心念电转,朝冯时樾和付茗醇二人点了点头,拉起柬梦便道:“走吧,咱们看看阿复的伤去。”
“我也去!”项诀拔腿跟上,无定大师起身,无声地跟在谢南书身后。
似是察觉到什么,谢南书回头,果然看见他,对他浅浅一笑。
无定大师微微颔首,示意她不必顾忌他。
两人在这头以眼神交流,那头三公子一进门便听见谢南书最后一句,不由关切道:“怎么,阿复少侠也受伤了?实在是我覃水派上下的疏忽。不知伤势可严重么?”
“不过是内力反噬的小伤而已,无甚大碍。”付茗醇眼中光芒一闪,笑道,“来府上叨扰多时,却少有机会同三公子照面,还未来得及请教公子名讳。”
“在下单名一个俦字。覃水派创立的年岁不长,听说当年家母想让小儿行走江湖,广交良友,与天下英雄结为同俦。”东方俦微笑道,“如今敝府能得七位赏光,也算不辜负这个名字了。”
冯时樾见他这话八面玲珑,心说这两兄弟的脾性可真是天壤之别,也不知道东方老夫人是怎么教的?
他正想着,却听付茗醇与那东方俦聊了几句,状若无意道:“三公子除了练武,闲暇时分还干什么?”
……
趁着柬梦给阿复把脉的空当,项诀拉着顾婧嫒,添油加醋地告诉她现在他们七个人里属她最厉害,顺带还说了一番冯时樾在院子中的表情。
顾婧嫒听了他这番颠三倒四的话,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转身拉过谢南书道:“反噬严重么?”
“柬梦说她有法子,应该不碍事。”谢南书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笑道,“阿诀说的没错,现在咱们七个里就你不受反噬影响,说不准有大事着落在你身上呢,婧嫒你接下来恐怕有的忙啦。”
“有事只管叫我!”顾婧嫒赶忙拍了拍胸脯道,“只是我不会武功,只怕也帮不你们多少,到时候你们可别失望才是。”
说到这里,她声音轻了些许:“按理说……按理说这反噬我也该承担一份的。”
“哪有人抢着要受伤的!”谢南书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打断她,笑道,“我可巴不得不受这份反噬,好等着接下来挑大梁呢!不信你问阿诀。”
项诀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南书说的是。婧嫒你可别瞎想,要是有的选,谁想挨这倒霉反噬?!我还好,只是反噬而已,时樾可结结实实受了内伤呢。”
“内伤?”顾婧嫒蹙眉,“什么时候受的内伤?怎么没听他说?”
她立即想起先前柬梦说的内息凝滞,又想起付茗醇在吃饭时提过的跟百里痴比的那十招,心头微微一沉。
南书跟千远晗不过虚打,时樾若是内力受制,这实打实的十招却又如何赢法?
项诀一呆,心说糟了糟了,一不小心把时樾卖了,正想编点瞎话搪塞一番,可他这脑袋一时半会哪想得出来?
正心急火燎间,却听外头有人敲门,随后一个女声款款道:“谢姑娘、顾姑娘二位在么?”
谢南书听出是东方勉的母亲,那位许二夫人的声音,只得拍了拍婧嫒的肩膀,应声道:“许夫人请进。”
顾婧嫒心知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只能暂且搁下方才的事,对谢南书略微一点头,表示自己无事。
朱门缓缓开启,许氏换了一件深红的长衫,朝屋中人极端庄地福了一福:“厨房新做了些茶点,不知两位少侠肯不肯赏脸,同我到花厅一叙?”
谢南书略一沉吟,同顾婧嫒对视了一眼,客气地点了点头:“烦请夫人带路。”
三人一前一后出了厅门,项诀先是舒了口气,却见廊外的柬梦把完脉后还在跟阿复探讨反噬之事,许氏又没有半点邀他同往的意思,忍不住嘟囔道:“怎么不请我啊?我也是御剑山庄的人啊!难道茶点这玩意儿只能让姑娘吃不成?”
无定大师缓缓开口:“只怕是许夫人有话要同谢施主她们谈,旁人不便在场罢了。”
“什么话还不能让我们听了?真是怪哉。”
无定大师没应他,手指慢慢转动着手腕上的念珠,心里想着谢南书受反噬之事。
一时间,二人相对无言。
……
东方府上的花厅藏在后院深处,装潢反倒清雅,并不似别处奢靡派头。
虽是盛夏,园中却姹紫嫣红,繁花团团簇拥,谢顾二人分花拂柳,随这位二夫人一道走至深处。
那许氏礼节周到,嘴角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兼之心思细腻,一旦发觉二人对哪样花草留心,便放缓脚步,有时也谈上两句,每每点到即止,从不多说,也就不显卖弄。
路过饲弄花草的侍从,她也一概含笑以对,间或嘱咐两句,态度谦和而端方,与她那位夫婿大不相同。
谢南书提起裙摆,徐徐跟上,裙裾拂过花草,不起半点涟漪。
顾婧嫒走在最后,忍不住用余光扫视四周,脊背微微绷直。
许氏穿过一面描山绘水的屏风,将二人领入厅中最敞亮的所在——那里已经搁了三张竹案与三只蒲团,花茶冒出袅袅的雾气,拱手送出满室清香。
门口的屏风格外宽大,离屋顶不过数尺之遥,谢南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屏面上素净的绢缎已经微微发黄,显然有些年头了,但其上高山巍峨耸立,流水奔腾不息,山河都仿佛要涌入天边,下笔雄浑,一气呵成,画中景象险峻万端。
谢南书一时看得出神,过了须臾才醒过神来,连忙回头,却见顾婧嫒亭亭站在厅下,不知何故仍未落座。
谢南书一怔,顺着她目光看去,这才发觉许氏设下的那三张席位竟然颇多讲究。
主座居中那也罢了,两张客座却并未置在一处,反倒一东一西,东面尊位的那一张又刻意置在右侧,离主座更近,其中次序分明,昭然若揭。
谢南书看在眼里,脸色立时一沉。
许氏在门口嘱咐完茶点事宜,回头见谢南书和顾婧嫒都站着,不由有些吃惊,微笑却还是得体地挂在脸上:“谢姑娘和顾姑娘怎么还不落座?茶点一会儿就来,二位不妨先坐下用茶。”
谢南书回身一笑,容色微冷:“许夫人如此安排,不知是想让我二人如何入座法?”
不等许氏答话,她便后退一步,与顾婧嫒并排而站,眉心隐忍含怒:“我等随性惯了,出入同在一处,也不知在许夫人眼里,我和顾姑娘身份谁尊谁卑,座次谁先谁后?”
谢家在临安城也是百年世家,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声,况且谢南书的祖父谢老爷子还曾是御剑山庄上一任的庄主,声名极大,但谢南书从未以此为傲,除了有时会对调皮捣蛋的阿弟谢南松无可奈何以及怒气冲冲,平日里都是性子极好。
且她又对东方勉颇为疼爱,显得她更是平易近人,许氏何曾见过这位谢姑娘如此动怒?
她脸色急变,不禁揪住了手中的帕子,然而这样的局促也不过停留了片刻,许氏便立刻陪笑道:“是妾身考虑不周,教二位少侠见笑了。自老夫人病倒后,府中千头万绪,妾身处事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二位少侠千万莫要挂心。”
言罢,她立即唤人进门挪座,迅速将三张蒲团都移到窗下,并排朝南面放,这才请二人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