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以后，再遇只是陌生人。”
未扬动了一下唇角，看着她的面容满心苦涩。
她曾是那样的骄傲——一族族长，天赋异禀，可又是那样的让他心痛。
他亲眼看见她在自己面前耗尽所有的修为，花身消毁，魂魄湮灭，直到那时他方才明白眼前这个女子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原来在那些日日夜夜相处的时光中，他终是不知不觉让她走进了自己的生命，无法割舍，无法放下。
可她所受的一切苦痛，皆来自于他——是他亲手逼死了她。
面对此刻她的决绝，他竟是连一句挽留都无法说出口，因为他早已没了挽留的资格。
“你果真……”未扬的话至一半停住，他突然想起了万年前他与曼殊浓情之时，曼殊和他说的话。
她说：“若将来有一日我发现你负了我，我必然会离你远远的，再也不见你。”
曼殊转身，背对着他，唇边勾起一抹清浅的苦笑：“当年若是你我从未见过，或许便不会有今日了。”
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陌路，那么花族不会被灭，她也会是花族的族长，而他则会历劫成功，飞升上神。
她美眸轻阖，掩去眼角的一丝晶莹，朱唇轻启：“我宁愿我们不相识，也宁愿从未爱过你，日后……再也不见。”
最后四个字飘散在风中，下一刻，曼殊的身影慢慢变得虚幻起来，而后化作这千万朵彼岸花中的一朵。
未扬垂头，额发落下来，遮住了他眼里的失落与痛苦。
有些事，一旦做错，便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正如他和曼殊——他们之间相隔的，除了这万年的时光，还有那些花族族人的性命。
可惜，他那时不懂，等他真正明白了，一切都已经晚了。
……
浮生来到忘川河上唯一的奈何桥边，站在桥底下看了一会儿，又回头去看曼殊，见他们还在说话，便又回过头去看在忘川河中挣扎的鬼魂。
这时，浮生才发现这河边似乎有一层结界，里边的鬼魂出不来，外边游荡的鬼魂也进不去。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不意外地穿过了结界，上一次她误闯之时就穿过了这层结界，只是依然不能从河面上飞过去而已，她已经试过了，飞到一半就会掉下去。
“吼——”
有鬼魂注意到了浮生，不由张大了嘴巴冲她嘶吼，面色狰狞地想要吞了她。
浮生撇了撇嘴，手腕一翻，凤鸣鞭赫然出现在她手中，然后蓄满了力道狠狠地甩在那鬼魂的身上。
“砰”的一声，那倒霉鬼就被打回了忘川河底。
一时间，整个忘川河都安静了一瞬，懵懵地看着岸边的红衣小姑娘。
“哼，再敢冲本公主张牙舞爪，本公主就送你去死。”浮生手中的凤鸣鞭一动，顿时又有几个倒霉鬼步了后尘。
刹那间，忘川河中哭声震天，引来了不少冥界生灵的关注。
远处看着这边的临渊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捏了个诀，布下了一层结界，隔绝了其他人对浮生的窥视。
“你这小丫头片子胆子还不小，竟然把忘川河搅得翻天覆地的。”
浮生正揍鬼揍得起劲，忽然就听见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她茫然地抬头，就见奈何桥头坐着一位穿着蓝衣的妇人。
那妇人的面前架了一口大锅，她手中拿着一柄汤勺正慢慢搅动着，一股十分奇怪的味道从那锅中飘出来，充斥了整座奈何桥。
此时她正笑看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很显然，刚刚说话的人就是她。
浮生收回凤鸣鞭，踏上奈何桥，走到了她面前。
“这位姐姐，你是孟婆么？”浮生歪着头望着那一锅乳白色的汤，好奇地道。
孟婆微微一笑：“是啊，小丫头，你可不该到这里来。”
浮生蹲下身，双手撑着下颚看她：“为什么啊？”
“阴间管生死，掌轮回，你一个活人到这里来做什么？弄不好会被那些鬼差给误抓，送去轮回。”孟婆舀了一碗汤放在身边的桌上，对上浮生干净的双眸顿了顿，“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揍鬼么？”
“不是哦，我给曼殊姐姐送答案来了。”浮生反手指向忘川河边的那两个身影。
孟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叹息：“何必呢……”
“因为曼殊姐姐不想这么糊涂地活下去啊！”
有些事可以糊里糊涂，可有些事却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让它过去，比如花族，比如未扬。
或许当曼殊求得了她想要的答案，她就会放下过去，不再执着于万年前，如果她放下了，她的路是不是就会好走一些？
“糊涂也好，清醒也罢，有时焉知糊涂不是幸福，清醒不是痛苦，将一切弄明白了，苦的还是自己。”孟婆摇头道。
浮生张了张嘴，却一时无法反驳孟婆的话，只好闭嘴，仔细地打量着她。
孟婆的半边脸布满了黑色的纹路，露出来的另一边脸却干净漂亮，如果没有那些黑色纹路，她一定也是个美人胚子。
“你这般看我作甚？”孟婆对她的打量没什么不自在，反而还把那被黑色纹路布满的半边脸侧过来，好让她能看得更仔细。
“嘿嘿。”浮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凑近了她小声地问，“我在凡间听过姐姐的故事，据说姐姐是个极美的女子，而且还和月老是夫妻，只是你们一个是给人牵姻缘的，一个是给人了却红尘的，是真的么？”
孟婆闻言，顿时怔住。
半晌，她才自嘲地一笑：“你啊，凡间的那些传说，都是由凡人臆想出来的，如何能当真？”
“可是姐姐你的确很漂亮啊！”
浮生没说的是，她也没有否认自己和月老的关系，所以有些传说也并不是完全不可信的。
孟婆没说话，只是把目光落在通向轮回的路上，那目光空灵久远，仿佛通过那路看到了什么，唇边绽开了一抹笑容。
现在的浮生还看不懂她脸上的复杂情绪，只是清晰地感知到，她此刻很悲伤，却又很高兴。
浮生没有打扰她，悄悄地从奈何桥上下去了。
刚走下奈何桥，就见未扬失神落魄地飘了过来，浮生看了看他身后，没有看见曼殊的身影，顿时明了，不由对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未扬此刻也没什么心情和浮生说话，默不作声地与她一同回到了临渊面前。
“尊神……”未扬犹豫半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临渊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淡淡道：“你想留下？”
“是，还请尊神成全。”被临渊看破了心思，未扬也不再犹豫，拱了拱手，诚恳地道。
浮生觉得他有可能是在白日做梦，毫不客气地道：“可是曼殊姐姐应该没有原谅你吧，就算你留下来了，也不一定能得到她的原谅。”
“……”未扬被浮生说得心肝疼，这哪里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曼殊都已经和他恩断义绝了，只是这话不能说出来不是，不然这小丫头指不定要怎样笑话他呢。
未扬努力平复着心绪，说道：“我只是想陪在她身边，不奢望她能原谅我。”
冥界孤寂无比，之前是他不得不让曼殊在此承受这漫长的寂寞，现在他既然来了，当然不会再让她独自一人渡过接下来的孤寂时光。
临渊淡淡地看着他，在后者差点忍不住就要跪下来的时候又淡定地收回了目光，然后颔首道：“随你。”
说罢，揽着浮生离去。
未扬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再次深深地朝他们一拜。
“多谢！”
……
从冥界离开后，临渊带着浮生往天之尽头而去。
浮生抱紧他的腰，莫名觉得这方向有些眼熟，不由抬头看他：“阿渊，这不是回离玄宫的路。”
“嗯，我带你去天之尽头。”临渊挥开前路的云雾，“你此次进阶，境界还不大稳定，回来之后，需要闭关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