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该死!”
临渊的嗓音如山泉扣石般清越,却仿佛浸润着深渊中最刺骨的寒意,教人不敢出声。
一时间,这片填满了凤族三千族人的大地,只余凛冽寒风,刮得在场的人脸颊生疼。
爅慏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意,心跳加速,心底生出了退意,也第一次后悔与天后合作。
这凤族,根本就碰不得。
杀意弥漫开来,临渊的目光自爅慏和无尘脸上一掠而过,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在看死物一般平静。
无形的神力自他身上散发出来,所碰之人,皆在一瞬间化作齑粉掉落在地。
发不出声来的魔族和妖族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同伴或友军在一息之间变成一团粉末,一个个惊恐万分,也顾不上自己的君王,扔下武器拔腿就跑。
然而,刚迈出第一步,他们就步上了自己的同伴的后尘——几万大军在顷刻间化作一团齑粉落到地上,一个不留。
临渊看着剩下的爅慏和无尘,手指微动,捂在他们嘴上的力量被撤去。
无尘顿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额上更是大汗淋漓,三叉戟特有的霸道气息顺着他的伤口进入他身体中,将他的经脉搅得痛不欲生。
无尘看向临渊,眼里的怨恨和狰狞毫不掩饰,虽然手筋被挑断,但这并不妨碍他施法。
一抹黑衣,一抹紫衣。
临渊一挥衣袖,在空中的三叉戟“咻”的一声落到他身旁,戟身上的金光一吞一吐,发出清泠的铮鸣声,随着他一同跃入云间。
灰色和金色的气流交织碰撞,搅动了云层,勾动着天雷落下。
临渊和无尘的身影在层层流光间越发分明,爅慏看着已经显露败迹的无尘皱起了眉,他更担心临渊收拾了无尘后,下一个被拿来开刀的就是他。
“轰!”
云层被搅碎成灰色的光芒,在这一刹那间,一抹流光包裹着的紫色身影从云端极速下坠,鲜血从他身上飞溅而出,落在焦黑的地上。
锋锐的气息随之而来,划破长空,“砰”的一声,那抹身影坠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同时,大地被划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也划破了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血的人的胸口。
临渊的身影从云间缓缓落下,居高临下地望着气息奄奄的无尘,下一刻,三叉戟刺进他的身体中,准确地找到了他的妖丹。
“咔嚓!”
妖丹被三叉戟刺碎,灵根被斩断,昏暗的夜色下当即响起了痛苦的惨叫声。
妖力开始消散,无尘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慢慢的,他的身体开始发生了变化——一只其状如虎,却长有犬毛的庞然大物,身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
临渊淡淡地收回视线,望向爅慏。
爅慏惊惧地后退了一步,试探道:“尊神,本座……不,是我,我并没有伤害浮生,还请尊神饶我一命。”
他不想落得和无尘同样的下场,灵根被断,千年修为毁于一旦,一切都要从头重来。
临渊并没有回答,三叉戟却从无尘体中飞出,飞到了爅慏身前,泛着冷冽光泽的戟首指着他的眉心,仿佛只要它的主人一声令下,它就会刺穿他的额头。
“尊神,求你放过我,我愿意把一切都告诉尊神,包括……”爅慏没了办法,正欲把他和天后的谋划都告诉临渊,却见临渊闭上了眼,话音戛然而止。
这一刹那,三叉戟划开他身上的黑色气流,一寸一寸地前进,正当三叉戟冰冷的戟首刺破他的皮肤,有鲜血流出的时候,临渊睁开了眼。
三叉戟停住,然后发出“嗡”的一声,大地仿佛塌陷,周围的场景发生了改变,天之尽头的一切快速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腥冷的味道。
嘈杂的声音没有了,风也没有了,包括血的味道,周围是那么的安静,却又显得森冷骇人。
爅慏脚下突然腾空,噗通一声落进了蓝黑色的海水中,与此同时,一个勾勒着复杂图案的黑色大阵出现在了海面上。
阵法徐徐旋动,缓缓沉入海底,随后一分为二,一道打进了爅慏的身体,一道镇压了下来,把爅慏死死地钉在海底。
临渊收回三叉戟,望着即便是被布下阵法却依旧没有引起一丝波澜的海面,转身离去。
在他离去后,一抹蓝黑色的身影从海面升了起来。
“难得来我这儿一趟,竟然只是为了把魔界主君镇压在这里。”弱水低头,瞥了一眼那个眼里还残留着恐惧的男人,蓦地笑了,“不过,你也很厉害,居然能惹得他这么生气。”
爅慏发不出声,只能听着那个女人的讽刺,除了瞪她一眼,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弱水看着他眼里的怒气,捂着嘴笑了:“知道我寂寞,所以他特意把你送来给我作伴,也就是说,接下来我想怎么对你都行。”
爅慏心头一凉。
临渊是没有废了他的修为,可是像这样把他困在无妄海底,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重获自由。
同一时间,凤族也正处于战斗中,或者说,是被单方面的屠杀。
梧桐小世界中,漫天大火,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凤鸣声响遍这方天地,梧桐树上的尸体重重叠起,颜色各不相同的羽毛在空中打转,而后轻飘飘地落在树枝上,染红了的湖面上。
直到最后一只凤凰被斩杀在剑下,蒙着面的黑衣人捏了个诀,施了个火法术,顿时,梧桐小世界的火光冲天,眨眼的功夫便烧了一大片。
黑衣人们离去,只剩下这片天地发出霹雳吧啦的声音和愈来愈大的火势。
临渊到的时候,整个小世界已经变成了火海,看不到一个身影。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袖袍一挥,漫天大雨凭空出现,浇灭了这熊熊燃烧的火焰,只留下漆黑的梧桐树和残缺不全的凤凰尸身。
临渊环顾一圈,调动神力将这个小世界的入口封闭,而后漠然离开。
回到离玄宫,临渊抬手,一道黑光瞬间飞了出去。
然后走向青离院,把怀中的小胖鸟小心翼翼地抱出来,放在床榻上,指尖神力涌动,小胖鸟眨眼间化作了一个红衣小姑娘。
他低下头,视线从小姑娘的额头由上到下一一扫过,目光在她脖颈处的掐痕顿了顿,薄凉的唇抿了抿。
除却她身上其他的伤口,唯有这处的伤痕最明显,尤其是她颈边的那道划伤。
她肤色本就白,又是很容易留下痕迹的体质,平日里他都不敢用力碰她,如今掐痕和伤口交错地横亘在她的脖颈间,显得分外触目惊心。
其次是她险些被刺穿的十指,在凤凰火的灼烧下,越发的严重,而她当时也没想着留手,几乎是怀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去引燃体内的凤凰火的。
就连她体内的经脉和器官都各有损伤,那是被凤凰火灼烧的。
临渊摸了摸她的额头,取出一枚丹药喂她服下,而后脱掉她身上浸满了血的衣裙。
红色长裙之下,白色的里衣红得更是刺眼,临渊闭了闭眼,几乎不敢去想她当时是有多么的痛,只是慢慢地脱下她的里衣,露出她如凝脂般白皙光滑的身体。
细长狰狞的伤口遍布交错,布满了她的整个身体,临渊将神力注入她体内,那些伤口在他神力扫过的时候,快速地愈合。
收回手,临渊拂袖,一盆冒着热气的水出现在他手边。
将帕子打湿,然后拧干,轻轻地拭去她身上的血渍,直到所有的污渍被擦干净,临渊才帮她换上新的衣服,而后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浮生的呼吸依旧很微弱,临渊轻轻碰了碰她额头上的火焰印记,在他神力的注入下,原本血肉模糊的额头重新变得白皙光滑起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临渊握着她的手,慢慢地往她体内注入神力,“你当时是不是很害怕?受了伤是不是很痛?”
心上的小姑娘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扑进他的怀中,睁着一双灵动狡黠的红眸对他撒娇说痛,她现在只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惨白到极致,唇色也失去了红润。
“浮生……”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低低地唤她,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
浮生做了个梦。
那个梦很长很长,却也很美好,美到她不愿醒来。
可是耳边总是响起一个声音,那道声音格外熟悉,甚至连声音的主人在唤她时的表情她都能想象得到。
低低的呢喃温柔得让她从梦中醒来,意识回笼,她慢慢掀开凤眸,眼前一片黑暗。
她愣了愣,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昏迷之前的事情,指尖蓦地发白。
很快,她攥着被子的手指被一双冰冷的大手握住,然后放轻了力道一点一点把她的手指打开,大手插入她指间的缝隙中,与她十指紧扣。
“阿……渊。”她张了张嘴,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嗯。”临渊摩挲着她苍白而干燥的唇畔,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唇上。
浮生启唇,小口小口地咽下,有些许的水顺着她的唇角落下,而后又被临渊擦干净。
解了渴,浮生偏了偏头,临渊会意,拿开杯子。
浮生摸了摸眼睛上的白绫,沉默了一下,就当临渊以为她会问眼睛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听见她轻声问自己:“凤族……怎么样了?”
“我去晚了一步。”临渊如此回答。
浮生点点头,提起凤族被灭一事神情平静而淡然,但临渊太熟悉她了,所以清楚隐藏在她平静外表下的悲伤。
他知道她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即便这个答案她早已有所猜测,可还是忍不住想问。
“你还有我,浮生。”临渊静静凝视着她,金色的双眸中带着深深的情意,倒映出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