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消散后,天亮了。
长安城内尽是祥和,鱼肚白平升,等伏在案上的沈青昭苏醒过来后,卫坤仪还在对面,只是她衬着手,正在闭眼。
两缕长发越过肩,顺在胸前,她的脸离开面具后,只叫人生怜。
这个样子的她任谁都不会把一个杀手的形象相提并论,北狐厂内常说的那群疯子,仿佛皆根本与她无关似的。
他们是一种疯子,她和师父也是一种疯子。
毫无关联。
沈青昭坐在对面,愣了半会儿,不是想痴,纯粹头中空空如也,她不是什么素养很高的猎手,所以被鸟雀吵醒后,意识还停留在入梦前的最后一件事上。
那是什么事来着?
只记得昨晚上,好像被卫坤仪握紧了手?
“手。”想起这个字她陡然清醒——
低头一瞧,左手正被她放下来的那只手握着!但已和当时不同,她的手轻轻覆在上头,很轻易就可以抽出去,沈青昭看完后,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佩服来:卫坤仪,惹不起。
书房很静,与昨夜不过是光线的差别,在这朦胧间,她又想到卫坤仪的指尖一点点抚过自己指甲的场景顿时害臊起来。
这个不是“疯子”的女疯子,不会真把自己当同类了?
沈青昭移开手,尽量不吵醒她。
就在此时,一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突然涌了上来,沈青昭把手抽出来后,似想到了什么,不收回去,反而放在了上面。
算了算了,太荒谬。沈青昭又收回来,心底一声自嘲,幸好恢复了理智,自己真是愈来愈胡来,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可……她的眼睛眨了一下,久盯着那只平放眼前的手,心中不知道为何,就像听见一个声音穿过清晨的云,透过窗牖跑到心扉大喊道:好想和她比一比谁的手指更长啊啊啊啊——!
沈青昭脸色甚冷静。
她的心却比哪儿都热闹,比清晨西街排起长队的饼摊更甚,手指在无声间,已在卫坤仪手背上张开。
好的,拇指一样,食指差不多,中指……嗯?
其实师父自打说了那句话后,就让她无意间开始留意起周围人来,说不出什么,就像又发现了一件女子身上值得观赏的美,久而久之,她发现手美的人很多,而在她们之中,卫坤仪也确实不错,她心道,嗯,适合拿剑。
半晌。
沈青昭端详完就老老实实收回手。
一抬头,她肩膀抖了大跳,卫坤仪竟在看着自己?许是举止太过奇怪,卫坤仪都不知该不该问,她盯着,已尽量不出声,脸上能窥见不自然。
沈青昭道:“你听我解释。”
卫坤仪道:“……”
沈青昭道:“事情不是姑娘你想的那般。”
卫坤仪不说。
沈青昭道:“我单纯觉得你手好看,对不起,我就是这种沉耽女色的人。”
卫坤仪终忍不住了。
“青昭……”她似在顾及心情,沈青昭听罢,点了点头,嗯,事实正是如此,卫坤仪她应当早日想通自己的这一面才是,否则日后同道,可会闹出某些不自知的麻烦。
卫坤仪道:“……你的胜负心,竟这般强?”
沈青昭:“啊?”
卫坤仪道:“弓与剑,并无尊卑之分。”
沈青昭道:“嗯?”
卫坤仪道:“孰强孰弱,与修为与天赋无关。”
沈青昭道:“所,所以呢……手指短亦可?”
卫坤仪道:“世人重剑客,视弓客为野路子,不过偏见。”
沈青昭:“……”
卫坤仪:“我与你是一样的。”
这都哪都哪儿啊!她方欲辩驳,转念一想,寻常姑娘何懂这个,解释又怎样?于是她笑着说:“哎,对的对的,我就是胜负心很强的人,一身反骨,被人争议的地方多了去,你莫把我想得很好,其实平常吃饭谁比我多夹一块肉,我就浑身难受!”
卫坤仪道:“……你果然和从前一样。”
沈青昭问:“什么一样?”
再探下去,她不再说话。
沈青昭奇道:“难不成你还近身和我打过照面?”
卫坤仪垂下眼睫,那里头似一泓清潭,她如想到了何事,曾是美好的,所以不笑,眼神也说出了口。
沈青昭一瞧,这人疯了,斤斤计较肉吃的回忆竟是这种表情?
那种事有这么好笑?
“坤……坤仪,嗯,你待我这么好,是不是咱俩以前,见过啊?”
沈青昭快舌头打结,才敢光明正大地说出她的字来。对于头次相称变化,有什么花隐晦开了,眼底的一亮稍纵即逝,片刻,她却冷下来,故作无事:“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