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帮我们?怎么可能?”
科琳娜笑了, “这位玛丽安娜夫人之前不已经帮了我们一次了嘛,说不定人家就是个热心情,愿意帮我们第二次呢?”
她偏过头看向一旁的霍勒斯,“去把加勒特叫过来。”
她偏过头, 又对着蒙德道:“这一次, 让加勒特跟你一起去, 你们两个乘一匹马, 但进入贝塞高地以后, 你们就分开走,别让别人知道你们是一起的。”
蒙德一脸懵懂。
接到新任务的加勒特心底也布满了疑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领主大人会选他去贝塞高地, 这次的任务,还是需要他出面去跟别人打交道。
他说话磕磕巴巴的,不会坏了大人的事儿吗?
两个人一起心事重重地上了路。
……
这些天里,贝塞高地忽然流传开来一个流言。
雅各布公爵的前夫人莫娜大人手中有着一件天赐的神物, 准备在斯罗郡的祭祀典礼上献给大祭司。
玛丽安娜傍晚吃过晚饭, 就从下人那里听到了这个流言, “天赐神物?”
贴身女仆恭敬地垂下头去,“是的大人。”
玛丽安娜优雅地从木盆里伸出手来,放到了女仆呈上来的金银丝织就的布斤上,摇了摇头,“不用管他们。”
这个流言来得莫名, 再没有比贝塞高地的贵族更了解莫娜的穷酸了, 在贝塞高地欠了一屁股债不说, 又常年驻扎在寸草不生的西部沙地。
她手里哪来的天赐神物?
这样的流言, 不出几天就散了。
她站起来, 往前走了几步, 正好看到城堡大门口不远处树下, 站得像是一截木头似的蒙德。
“他今天又来了?”
“每天都来,就想要见您,还是为了科琳娜小姐的事情,大概是真的等不了了。”
玛丽安娜挑唇,“让他等着吧,多急一些日子才好。”
……
然而,流言并没有像玛丽安娜所预料的那样发展,几天的时间,这流言竟愈演愈烈。
不仅整个贝塞高地的贵族高层都得知了,就连底层的平民也开始谈论起莫娜大人准备的那件礼物。
贴身女仆向她禀报了城中流言失控的状况。
玛丽安娜神色间有些不耐,“这流言到底是从哪个地方传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贴身女仆躬下身子道。
就像是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了这个“秘密”似的。
玛丽安娜侧卧在床上,任由女仆跪在床边为她梳理头发,思索着这流言的来历。
不管怎么看,这流言都透露着一点古怪,流传得速度也太快了些。
难道是背后有人故意散播这条流言,散播这流言对那个人又有什么好处?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流言事件的中心人物:莫娜。
照理来说,尤金妮亚和莫娜母女一行人应该是已经被她顺利拦截在了斯罗郡外,没道理会出现在这里啊。
不过……贝塞高地内,也是有着不少莫娜培植出来的亲信的,这些人可还心心念念着他们的莫娜大人能够回来继续领导他们呢。
若是有这些人帮忙,想要散播一个这样的流言当然是很轻松的事情。
可是散播这个流言对莫娜又有什么好处?
等到整个北境,甚至连大祭司都知道她准备了一件神赐之物准备敬献给他,最后她却什么都拿不出来,那不就成了一个笑话嘛。
想到这里,玛丽安娜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只是这笑声戛然而止,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那要是……莫娜手里真的有这么一件神赐之物呢?
她眼皮狂跳起来,假如她们真的有这么一件东西,那么她们想要见的人可能就不是德斯蒙德公爵。
大祭司哪怕不待见尤金妮亚,肯定也会看在那件神赐之物的份上,伸手捞科琳娜这条小鱼一把的,毕竟只是一个埃斯坦郡的领主认命而已,科琳娜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到时候随便给一块条件稍好一点的领地,科琳娜说不定还挺满足的,也不再闹了。
想到这里,玛丽安娜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虽然只是推测,但一旦这推测成真……
她一想到莫娜在祭祀典礼上出尽风头,就已经牙关紧咬,再一想到科琳娜的子爵爵位就这么飞了,更是心痛难忍。
她忽的抬头,看向身后的贴身女仆,“你觉得之前派出去的那些人能够拦得住莫娜吗?”
贴身女仆拿着梳子,一脸无措地看着莫娜。
莫娜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去将第一第二第三卫兵队也叫过来,另外,把盖伦、格罗弗也请过来。”
她必须确保莫娜无法进入斯罗郡,更无法出现在祭祀典礼上。
“可是夫人,公爵大人并没有将第一第二第三卫兵队派给您使用……”
“我叫你去就去,我和公爵大人之间,难道还要分你我吗?”她一把推开了女仆,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就从卧室走了出去,走到客厅处,又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蒙德。
他站得距离上一次近了许多,半只脚都踏进客厅里来了。
她眉头一紧,“怎么还不把他赶走?……”
“我们一赶他,他就大喊大叫,嘴里喊着要见公爵大人,科琳娜小姐快死了什么的,我们不赶他吧,他也就安静了,有一次他明明都见到了雅各布大人,他都不认识,我们也就不赶他了……”
哪怕强行把蒙德拖走了吧,蒙德过一会儿就又回来了。
又不能直接杀了他,玛丽安娜之前亲自吩咐了的,不能打他。
毕竟还需要他给科琳娜送去“好消息”呢,可不能现在撕破脸。
玛丽安娜听到贴身女仆的答话,呆了一秒,差点笑出来,“蠢货……”
这奥古斯特家族真是没落了,派出来的下人就这个表现。
……
玛丽安娜加派了人手去了斯罗郡,又派人去大祭司旁上下打点了一番,盯着那边的风吹草动,确保大祭司不会听到任何有关于神赐之物的消息,才稍稍觉得有点安心,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
总之,莫娜手里不管有没有那件神赐之物,这件东西都不可能到大祭司的手里了。
在贝塞高地传播这个流言?
莫娜为什么会想出这么个愚蠢的主意呢?
哎……
……
玛丽安娜以为自己能过上一段安稳的日子,可只过了一个晚上,甚至还没等她睡醒,就有人找了上来。
“夫人,莫娜大人手里到底有没有神赐之物啊?”
客厅里坐了七个贵族,这七个贵族都是贝塞高地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与她关系很好,领头问话的,就是她的亲信盖伦。
玛丽安娜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么问?”
“如今传言都说,您早就得到了消息,就是瞒着我们大家……”盖伦倒不是为自己着急,而是为玛丽安娜着急。
在场的有盖伦这种命名身为贵族,拥有着广袤的土地和大量的财富,却情愿当一条狗,一心一意为玛丽安娜打算的,也有虽也愿意对玛丽安娜效忠,但更多时候更愿意为自己打算的。
年过四十却依旧健壮魁梧的劳埃德直言问道:“您是不是想要一个人独吞?”
玛丽安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什么?”
劳埃德丝毫不介意再说一遍:“您是不是想一个人独吞?”
玛丽安娜一个激灵,昏昏欲睡的脑子清醒了大半,“独吞?独吞什么?”她脑子里闪过诸多念头,却乱糟糟的理不出一个头绪来,“这是谁说的?是谁在污蔑我?”
盖伦声音低微,“不知道是从哪个人那里传出来的,一夜之间,都已经传遍了。”
已经不是谁说的的问题了,是所有人都在这样猜。
都传遍了?
玛丽安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的手指颤动着,“没有的事,这一定是小人在背后捣鬼。”
盖伦张了张嘴,有些迟疑。
一旁的劳埃德可没他这么好脾气,“大人,您不愿意告诉别人知道,还不能告诉我们吗?您可是亲口跟我们说过,我们都是神庙虔诚的信徒,也是亲密无间的伙伴。”
玛丽安娜曾经是神庙的圣女,嫁入公爵府后,她转职成了一位传道士。
平日里,她经常会代表神庙出面,与这些贵族联络感情,也经常为这些贵族祭祀祝祷。
当然了,同时她也接受这些贵族对神庙的捐赠。
玛丽安娜想要发火,想到这几个贵族平日里源源不断的大方捐赠,好歹还是按捺下她的火气,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说了,没有的事,我看这件事情就是莫娜在捣鬼,她故意编造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来诽谤我。”
“那您告诉我,”劳埃德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为什么要派那么多人去围堵莫娜大人呢?”
玛丽安娜怔住,几秒的事情,她才磕磕绊绊地道:“我围、我找她当然有我的理由。”
“六匹快马,三队卫兵队,还跟整个北境的贵族们都打了招呼,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您如此兴师动众?”
见劳埃德提及这件事,玛丽安娜急了,“我围堵莫娜这件事情跟那个流言有什么关系?”
客厅骤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她,包括站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蒙德。
众人的脸上都是震惊的神情。
贵族们震惊于玛丽安娜的不要脸,蒙德震惊于贵族们的震惊。
整个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聪明的玛丽安娜与“蠢货”蒙德在此时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玛丽安娜在几位贵族不敢置信的凝视中,逐渐涨红了脸,她几次想要张开嘴。
她想告诉这些人,她围堵莫娜跟这件事情真的没关系。
真相却无法诉诸于口。
她的沉默给了一众贵族们答案。
“就在昨天,您还连夜加派了另外三支卫兵队,盖伦和格罗弗也另外支援了您不少人手吧?”劳埃德将自己佩戴的铜剑放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声,“怎么?您是怕我们得到了消息,要跟您抢吗?”
玛丽安娜脸色紧绷。
她第一次派出卫兵队当当然不是因为那所谓的神赐之物,可是第二次派的卫兵队……确实是因为神赐之物。
但她并不知情,她也是听到了流言才会想到要派兵的!
她这样解释,这些人会信吗?
玛丽安娜有苦说不出,她十分勉强地维持住了脸上的神情,“劳埃德,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说着,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要打仗,我什么时候不让大家参与进来?分红的时候我什么时候亏待过大家?为了让大家能够多得一些红利,我第一时间就放弃了属于我的那一份,甚至还多次劝说公爵大人,少征收一些税金,战争的红利也尽量多分一些给大家。”
她伸出手来,她的手指不像一般的贵妇人那样光洁细腻,反而布满了刀疤。
“每一场战争,我都会用我的血液,来换取人民对贝塞高地的祝福,我何曾有过私心?”说到这里,她声音也沙哑了。
一旁的盖伦听到这里,内心已经很是动容,他为自己刚刚心底对玛丽安娜也有那么一丝怀疑到感到羞愧。
其他几个贵族也安静下来。
劳埃德眉头紧紧皱着,“可是您还是没说,您要是不想独占莫娜手里的神赐之物,您堵她干什么?”
玛丽安娜脸色僵住了。
劳埃德嘟囔着道:“除了这个理由,我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啊。”
玛丽安娜彻底黑了脸,“总之不是,你也不想一想,莫娜手里怎么可能有神赐之物?”
劳埃德“嗯”了一声,“本来我也是不信的……”
说着,他又看向玛丽安娜,那目光中充满了深意。
这不是有了您,大家才信了吗?
玛丽安娜攥住了拳头,所以……说来说去,这一切倒成了她的问题?
难道这就是莫娜的目的吗?
想要毁掉她的名誉,想要让她在贝塞高地威望尽失?
她闭上眼睛,许久,无力地道:“总之,我没有撒谎,不管你们信不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几个贵族不吱声,互视对视了一眼,看他们的表情,肯定是……不信的。
他们也知今天是不可能从玛丽安娜这里得到一个结果了。
贵族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只剩下亲信盖伦留了下来。
玛丽安娜疲惫的看向盖伦,“盖伦,你相信我吗?”
盖伦看着玛丽安娜疲惫的脸,内心一阵摇摆,下一秒,玛丽安娜那双布满了刀疤的手闪过他的脑海,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当然,我相信你。”
玛丽安娜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忽的一笑,心灰意懒地道:“莫娜手里能有什么神赐之物……让他们争去吧。”
这群人也是傻了才会信了这流言。
等这段时间过去,他们自然就明白了。
……
领地内的科琳娜还不知晓自己的卖糖大计已经将贝塞高地上下都搅了个天翻地覆。
她如今正站在学堂前。
已经是吃过晚饭的时候,大家手头上的活计也都告一段落,看到科琳娜站在这儿,农奴们也都下意识地围了过来。
他们也想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
太阳逐渐偏西。
金黄色的余晖落在学堂前那个瘦弱的孩子身上。
“啪——”石斧砍在了木头上。
紧接着,又是一阵“呲——呲——呲——”的尖锐摩擦声。
汗水从孩子的额头滑落。
这小孩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经常被妈妈玛莎抓起来就打一顿的卢克。
他应征征兵失败以后,依旧没有死心,整日里还是在霍勒斯身边晃悠着。
霍勒斯依旧需要每天来学堂上课,卢克也就每天着着来听课,大半个月下来,他跟卫兵队的人和学堂的人都混熟了。
小孩儿虽然每天要跟着霍勒斯,但他自己要干的活倒也从不落下。
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几个小孩,谁不是干完活吃完东西就去睡了,也只有他,挤出来时间也要跟着霍勒斯。
看他这个样子,大家都很愿意逗他玩儿,叫他“霍勒斯的小尾巴”。
只是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看不大懂,卢克这是在干什么?
兰斯洛特坐在最外围的一块石头上。
学堂内的气氛最近一直都很低迷,德里克一心一意要搞钟表,上课都是三心二意,讲完该讲的立刻就走,从不在意教学进度,也不管学堂的未来。
木匠们呢,这段时间也都不太愿意学了。
他们不想学的原因他也知道。
领地内最近都在传着,说他们这个学堂就是用来养闲人的,每天什么事情也不用做,还能管吃管住的。
作为卑贱的农民,不为奴隶主劳作就白吃人家的饭。
这是极大的罪恶。
而且他们吃的也还不差,他这个当老师的,份例要比大部分农民都好,比那位游泳队的“终身教习”差上一点点。
木匠们受了不少的白眼,这段日子不大好过。
他自己也有心事,父亲又来信了。
这次的信件中,父亲明确表示戴维师兄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工作,让他立刻赶往贝塞高地。
工作的地点在贝塞高地当地的神庙,是一份唱诗的工作。
大部分的人都不认字,神庙中的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