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晓雪从小到大积攒下来的压岁钱,她想着暂时能解决了方义成的学费问题,同时也能暂时解决一段时间的生活问题!方义成哽咽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拿着钱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把钱还给周晓雪。
但是,之后呢?方义成想到了将来,如果考上高中,九年义务教育结束了,他面临的将会是比现在更加昂贵的学费,到时候这个钱谁来出?饮鸩止渴的办法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去蚕农厂打工,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回到家中,方义成没把周晓雪给钱的事情告诉妈妈,而是把钱藏了起来,然后自己写了一个借条,把借款双方的名字工整的写好,再小心翼翼夹在书里收了起来,这才开始去做饭。
他想着,到了下午的时候,他再去蚕农厂里找翁厂长试一试,铁棒都能磨成针,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只要心诚。方礼安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中时看见方义成居然在家,并没有多说什么,一家人等方义舟回来之后在无言只中吃完了几个玉米饼和一锅菜汤。然后,永兴村的天空忽然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之后越来越大,村前的河堤仿佛要挡不住汹涌的六塘河水了。
吃完了午饭之后的方义成早早的来到了蚕农厂,可是蚕农厂因为下雨的缘故,工人们早就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偌大的蚕农厂竟然没有看见一个人,就连厂长翁增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方义成无所事事,坐在蚕农厂门前传达室门口的雨棚下发呆,望着刚开始抽芽的桑树,他的思绪,飘到了遥远的未来。未来是什么样的呢?是色彩斑斓,或是刀光剑影……
他不知道,也想不到那么远,他的脑海里全都是家里的柴米油盐,偶尔会想到学校里如雷贯耳的读书声,可是那没有用,父亲够幸苦的了,起早贪黑,累得腰都弯了,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就能听见父亲剧烈的咳嗽声,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心里,让他无法入眠。
他已经十六岁了,早已长成了少年,在这个大浪淘沙的时代里,他看见了光明,但必须暂时留在黑暗里韬光养晦,光明必然会到来,只是需要耐心的等待。
雨越来越大,小雨变成了中雨,中雨转成暴雨,暴雨变成倾盆大雨,让天地之间连成一片,地面上因为雨水浇灌的缘故起了一层雾,天空中的乌云变成了灰色,大地之上到处都是齐刷刷的雨滴声,宛如一首壮丽的诗歌。
蚕农厂是村里的集体企业,占地面积不大,只有十来亩地,早些年经济效益非常好,翁增寿的前一任领导犯了错误被抓之后,厂子出现严重亏空,往年每个养蚕户都能分到两三万,到了前年,南方对丝绸原材料的收购变得极其苛刻,蚕农厂生产出来的蚕茧虽然数量众多,但却不能满足质量要求,退货回来的蚕茧堆积在仓库里,成了老鼠的美味佳肴。
发不出工资后的蚕农厂成了村里的负担,想要甩掉这个包袱又没有这个能力,成了村里的烫手山芋。翁增寿临危受命也没能力挽狂澜,在大势所趋之下选择了一条不应该选择的中庸之路,既不让蚕农厂倒闭,也没能力让蚕农厂复活。
他能做的就是加强蚕农厂的防范措施,偶尔灭一下鼠患,动不动就加强防洪防汛防盗防火工作,训练是有声有色,可蚕却是越养越瘦,到后来养蚕户逐渐减少,到了今年,只有三十多户还在苦苦坚持。方礼安同样是这三十多户中的一员,可是已经到了杯水车薪的地步,即便是有了收益,也无法满足收支平衡,家庭赤字严重,加上杜念慈患病多年,不得不出去干些泥瓦匠的活来补贴家用,远水不解近渴,照这样下去,方礼安一家人只能喝西北风。
每年六塘河都要漫水,水漫过河堤,冲入村庄,低洼一些的地方水已经漫过了膝盖,翁增寿思前想后,在蚕农厂周围挖了许多深沟,并且增添了一条一米高的防汛带,远远的看去蚕农厂像一个抗战时期的碉堡,被桑树包围后,显得无比可笑。
雨太大了,方义成没有带伞,只能坐在雨棚下等雨停了再回家。他看着越来越多的水灌入蚕农厂大门内,想到了蚕农厂内还有许多蚕茧及蚕子,若是让雨水泡了,那蚕农厂就再也支撑不住必然倒闭。反正闲着无事,方义成干脆翻过围墙找来铁锹,把蚕农厂周围的沙土带重新堆积了一遍。
几个小时之后,暴雨未停,光线渐暗,方义成累得腰酸背痛,从未有过如此剧烈劳动的弱小身躯早就被暴雨淋湿衣衫,站在重新弄好的微缩型防汛提前,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劳动所带来的自我愉悦感。
劳动带来的满足让他心情愉悦了很多,可还未得到休息,便听不远处一声暴喝:“不好!洪水来啦!”这声暴喝如同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打破了往日的宁静。随后传来的报警声此起彼伏,整个永兴村如同炸了锅一样,从平静慵懒的状态下苏醒,几乎所有人都冲出了家门,惊恐地看着南面六塘河旁的河堤上漫过了汹涌的河水,向永兴村奔涌而来。
水火无情,永兴村就在河堤之下,最近的人家离河堤只有几十米,大水一下,最南的十几户人家首当其冲,一下子洪水就漫过了地基,将家具全都冲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