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娘拿出烟来给方义成发了一支,然后自己点上了一支。方义成很惊讶,李二娘居然会抽烟。李二娘笑了笑:“出了门可不敢抽,怕村子里的人说三道四,你二叔可不管我,我抽得也少,晚上睡觉会抽,慢慢的戒了。”李二娘吸了口烟,动作和男人一样熟练,“因为翁德胜呗,那孩子不学好,害了一家人,现在坐牢了,怎么说呢,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翁增福,一辈子没什么大错,却以这样的死法结束自己。”
方义成问道:“那也不至于自杀呀。”
李二娘笑了出来,说:“义成啊,你还小,你不懂,每个人看事情的方式是不同的,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哦,对,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你觉得翁增福没必要自杀,但是他自己却无法走出妻子死亡,儿子下落不明,儿媳销声匿迹,孙子坐牢的怪圈,他会认为自己是失败的,但是又找不到能够让自己重拾信心的希望,所以走上了极端。”
“二娘你肯纳事真准。”方义成忍不住说。
李二娘笑道:“我看事准?我是见得人多……你来就是想找一个答案,对吗?答案就是,人会自闭,会走进一个死胡同里,一旦走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唯一出来的方式就是死。”
方义成一身冷汗。
“我感觉他要杀我。”方义成说。
李二娘一愣,掐灭了香烟,严肃地说:“不要胡说!人都死了,你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就烂在肚子里,不要再出去乱说了,听到没有?早点会去睡觉吧,我也累了。”
方义成不觉得李二娘的答案很完美,他心里依然有一个结,正如李二娘所说的,他似乎也要走进一个死胡同里,钻进了一个牛角尖中,无法走出来。他怕自己会和翁增福一样,提心吊胆。
从李二娘家出来的时候他来到了村子里的路口,刚散完冥灯,路边都是浸过柴油的棉花团,闪着一点点微光,在路边形成了一条“灯带”,仿佛真是一条冥路,给翁增福指引超度的方向。
他迷茫的不是道理,而是人生。他懂得很都道理,从九岁到九十岁所应该经历的道理,他几乎都懂,这些道理他是从爷爷哪,从父亲哪,从陌生人身上学来的,千金难买,但是他却不知道人生中的道理到底是什么。他知道那么多道理,可依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运用这些道理。他听过许多道理,可依然走不好下一步。
他站在路口,看看时间已是九点,人们似乎都睡了,只有翁增福家还亮着长明灯。他想得累了,也想回去读读书再睡,还没走,忽然有人叫他:“是义成吧?”
方义成听出来是翁增寿的声音。
“大爷爷。”方义成喊翁增寿叫“大爷爷”,喊翁增福叫“二爹”,这是永兴村的风俗,管长房叫“爷爷”,或者是管比自己亲爷爷岁数大的老人叫“爷爷”,此外都叫“爹”。
“怎么不回去睡?”翁增寿问。
“我睡不着,去李二娘家了。”
“哦。”
翁增寿没有询问他去李二娘家做什么,和他说:“睡不着,陪我走走,好久没有到河堤上散散步了。”
夜晚的河堤上有点凉,风一吹,方义成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翁增寿就在前面走着,方义成紧跟其后,夜晚的脚步很轻,翁增寿似乎很了解河堤上的小路,和方义成一样,他们对这个村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很熟悉。
“他想对你动心思哩。”翁增寿突然说,“孩子,你命大。”方义成一愣,心想果然如此。
“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在家磨刀,磨得霍亮,我去他就把刀藏起来,问了也不说做什么。我寻思着他想不通了,走上了极端,但最后还是回了头。”翁增寿似乎在自言自语,“这样也好,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自己慢慢想吧,想不通就不要超生了,害人害己。”
“二爹的心还是善良的,大爷爷你说是吗?”方义成停下了脚步,看见自己正在前几天摘枸杞地方的附近,似乎看见了翁增福的影子,“他没有杀我,就是因为他舍不得,所以他自己先走了。”
翁增寿说:“这不是他处理事情的最好方式,但现在却是最好的结局,要不然,我们翁家就成了永兴村的罪人了。日子还要过,该走的就让他走吧,留不住,你没有错,他也没有错,错在他这一脉的人,是他们整体错了。”喜欢红色辉煌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红色辉煌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