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雪去哪里都行,昆山,上海都可以,甚至可以把周晓雪送到无锡,或者是常州。这些地方离苏北很远,他相信方义成不可能找得到。只要能离开方义成这个灾星,一切都好说。
周晓雪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哭没有闹,而是静静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桌子上初三的书全都拿了下来,整齐的装进了蛇皮袋里。唐翠萍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了这一幕,令她奇怪的是,惜书如命的周晓雪为什么会把书全都装起来。
“你做什么?”
唐翠萍预感到女儿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开始询问。她担心女儿再一次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酿成以前的错误,所以她紧紧的盯着她,在看着女儿把书都收拾完了之后,才听到女儿不冷不热的回答:“卖了。”
“然后呢?”唐翠萍心里想,还好,她能说话就好,只要她能开口说话,那就证明她心里没有什么。女儿是她生的,女儿心里想什么她能不知道?女儿无非是在生闷气而已,过几天就好了。只要把女儿送到南方去,一切都会改变。
“就是卖了。”周晓雪的语气冰冷到了极点,“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唐翠萍不能离开。她坐在椅子上,忽然觉得气温变凉了,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她又问:“你爸是为了你好,丫头啊,读书没什么好的,读书没什么用,不如去南方打工赚钱,你看看翁家高回来的时候西装革履,那才叫活得像个人样……方义成身上有债务你知道不知道?五十万!”
唐翠萍把“五十万”三个字的音咬得很重,她想让女儿知道,五十万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一万块钱大约有你手里那本书厚,五十万,就是五十本书,五十本书都堆到房顶了,那么多钱要还,他能还得了吗?女儿,你听妈一句劝,别和方义成在一起了,你为杜念慈披麻戴孝的时候妈没说你什么,现在你得听妈话,听见没?”
周晓雪不再开口。
“你去南方打工,你谈什么样的对象妈都不管!”唐翠萍亮出了底牌,“只要是个小伙子,没有债务,家里条件稍微好点的就行!”
周晓雪把口袋用绳子扎紧了,然后塞到了书桌下面,她看了看书桌,又把书桌上面的笔和墨水全都收拾了起来,找来一个鞋盒装了进去。这个鞋盒里面的鞋子是方义成替她买的,是一双黑色小皮鞋,在南方很流行,穿在脚上能衬托一个女生的气质,周晓雪很喜欢,舍不得穿,就连鞋盒都没有扔,现在正好用来装圆珠笔钢笔和碳素墨水。
对了,钢笔和碳素墨水也是方义成买的,是双份,她和方义舟一人一份。
她在拿鞋盒的时候走了神,但瞬间又回过神来,把圆珠笔和钢笔一股脑塞进鞋盒里之后,找来透明带把鞋盒捆得结结实实。
“女儿,你想要什么,妈都买给你,你身体长开了,妈明天带你去乡里买贴身衣服,你想要买什么就买什么,妈绝对不反对!”
唐翠萍开始增加条件,但没有换来周晓雪开口。她什么都不需要,而且她现在谁的话都不想听,除了方义成。家里不让她读书了,那她就不读书了。她不能违背父母的命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是不孝顺,所以她默默的把书都收拾了,明天让方义舟骑自行车载她去乡里废品收购站卖了。
她要卖点钱在手里面,只够一张车票的钱就好,她想去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让谁都找不到。她甚至发誓,这一辈子如果不嫁给方义成,她就谁也不嫁,在一个地方孤独终老,死也不会回来。
她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但这一切计划只是在短短的五分钟时间内决定的。这个计划谁都不知道,就连她自己都在想:我要去哪?我到底要去哪里?算了,不用想了,那么多的书,加上钢笔圆珠笔和墨水,卖几十元钱应该是够了,到时候她就买一张到任何地方都可以的车票,从此和永兴村没有任何关系,和父母没有任何关系。
她有一个远方,在心里,那个远方所在地没有其他人,只有方义成的影子。她不能嫁给方义成,就带着她的影子生活,一辈子终将会过去,等到她死的时候,会告诉永兴村里的人,她死了,永远死在了外面。
一直都在偷听母女讲话的周万才终于忍不住了,带着酒气冲到了女儿的房间。他将女儿收拾好的盒子,蛇皮口袋全都扔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院子里装咸菜的水缸上,使水缸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可是周晓雪充耳不闻,静静的站着,任凭周万才怒火中烧,她自巍然不动。打吧,骂吧,不管他们做什么,周晓雪始终保持着冷冰冰的样子。
“我们是为你好!”周万才怒吼着,“你复读,爸没管你,你为方家披麻戴孝,爸也没说你,爸就让你不读书,让你离开方义成,让你去南方打工,怎么就让你不高兴了?你翅膀硬,想飞是不是?看我今天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