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那一天上午,方义成将母亲杜念慈的墓碑重新描红和描黑。新买来的红色油漆和黑色油漆随后被翁四奶借了去,用来给她老人家已经过时了三十年的老伴翁老太爷的墓碑上描红。人还活在的时候,墓碑上的名字应该是红色的,因此翁四奶将自己的名字小心翼翼的涂了一遍之后便坐在墓碑前说了许多别人从未听过的话。新公墓重新建立起来的时候,墓碑变得小了很多,但不影响使用,人们需要的是一种寄托,而不是形式。
方义成同样和母亲说了许多贴心的话,因为和翁老太爷的墓地距离很近而被翁四奶听在了耳朵里。方礼安站在不远处,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思绪飘到了远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方礼安开始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够上安稳的,富裕的,不用操心的生活,自从他的身体变得不容客观之后,他的愿望得到了最好的实现。
千禧年第一年他便获得了他想要的生活,但总是觉得差强人意。当他看见魏守彪及唐满仓等和他同龄的人都已经儿孙满堂的时候,方礼安的心里再一次冒出当初周淑娟和他说的那些事。他觉得是应该为方义成和方义舟兄弟二人物色各自的媳妇了。
当这个念头冒上来的时候正如当初他第一次想到这件事情一样,很长时间都难以消除,尤其是见到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时候,这种愿望尤为强烈。可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在儿子面前提这件事,尽管他有产生过许多这样的念头。
当翁慧兰离去、周晓梅带着孩子回村、周晓勇到处寻找女朋友、余瑶离开以及方红都已经快要结婚的时候,方礼安便坐不住了。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在杜念慈的墓碑前,向方义成提出了自方义成毕业之后走上社会后的第一个强制性的要求。
“晓雪快毕业了吧?”
“嗯,还有半年。”
“能把正事办了,回头你给周万才送一万八千元去,另外再买辆摩托车给他,给他家里配个长虹49寸的彩色电视机,其他的事情你自己再考虑考虑。”
方礼安近乎平淡的语气让方义成的身上突然增加了一股无形且巨大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很多年来都没有个他提过让他结婚一事的方礼安,突然之间说出这样的话来无疑是给方义成释放了一个极其明显的信号:我身体不太好了。
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之下方义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点,已经二十六岁的方义成在农村人眼中早应该是已经结婚,并且有两到三个孩子的父亲。正如唐铁牛和他唐铁环的人生那样充满了家庭的欢乐。事实上方义成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眼中的期望,然而一次又一次的主动逃避之后,能够为周晓雪争取到更多的学习空间和时间,那是方义成最大的期望。
在这样的矛盾之下方义成拨通了周晓雪宿舍的座机电话,在响了三十妙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方义成的听筒中。
“义成?”周晓雪在电话之中带着无限的温柔和喜悦与激动,“你知道吗,我被海外的利兹大学录取了,同时能和我一起去的还有刘广进,他是做为交换生去的,义成,你听得见吗,我正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这是我最大的梦想,而且就要实现了!”
方义成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方才说道:“恭喜你,晓雪!”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为我高兴的!你是我男人,我是你女人,我们一辈子不分开,等我留学归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方义成似乎想起了父亲那张被岁月磨蚀得都是皱纹的脸庞,沧桑的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当岁月流逝的时候也将他的生命随之带走了大半。方义成能够感受到父亲方礼安那种热切的想要见到第三代人的期盼。当周晓雪说起她已经获得留学资格的时候,方义成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义成,你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呢?”周晓雪耐心的等待着义成的声音从听筒里出现,许久,方义成的声音才传入到周晓雪的耳朵之中,“晓雪,你……能不去留学吗?”
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方义成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读书、上大学、留学等都是他的梦想,他从孟新庄中学辍学了之后最大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回到那个峥嵘岁月当中,重新再选择一次,那时候,他绝对不会草率的放弃读书,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完成学业。光阴荏苒岁月如歌,十年过去,方义成的愿望在周晓雪的身上得到了实现,可是当他想起父亲那张苍老又憔悴的面容时,终于在尽孝和梦想之间做出了难以抉择的抉择。
“为什么?”周晓雪错愕的声音让方义成痛不欲生,“你上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爸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