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好,我戴着纯粹是撑撑场面,免得给你丢份儿。”等电梯的空当,我发愁地看了看手上的表,“回来还是得还你。”
得益于上一份工作经历,接触的人三教九流,我不能像个傻子一样直问“您身家多少”,只能通过衣着配饰来判断客户的财力和喜好,为此不得不被倒逼着天天扒各大品牌的官网,了解它们的历史传承,设计理念,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恍惚觉得我其实是入了珠宝行。
所以当沈慕容把两只表拿出来的时候,我迅速给了他建议——尽管离职多年,但各家品牌商的风格还是一脉相承,只要设计师的脑子没抽风,每个款式都能看出品牌经典的影子;但没料到他并不是来问我,他原本就准备一人一个。
我突然又觉得懂这么多压根就是负累。倘若换做大学时候,我只会觉得“啊这表真好看!你要借我戴吗?那我一定小心保护它”;但现在我知道这块表倘若刮蹭一下就得我这么多年的积蓄都搭进去,佩戴?我恨不得把它放进无菌舱里供起来,再去给它上一个全套保险。
我的精力不由得从我的脸转移到了我的右手上。草长莺飞的二月天,我的右手比在数九寒冬还冰凉。
“不用那么小心。”沈慕容先一步迈进电梯,察觉到旁边僵硬的我,笑道。
“你给它上保险了?”我谨慎地问。
“没有,但是。”沈慕容想了想,微微俯身过来,“它是假的。”
我目瞪口呆。
“怎么样,看不出是假的吧。”沈慕容有点臭屁地笑了笑,转而正色道,“一会儿出门跟紧我,脸上别带什么表情,我去哪儿你去哪儿就好,别的事儿有他们处理。”
电梯下行。
“哦,要显得我很专业是吧。”
“不是,现场人多,我怕你走丢了。”
“……”我想反驳一下,却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面无表情是怕有无良小报乱写吗?”
沈慕容看了我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见到粉丝和官媒还是要笑一笑的。”
我开始回忆起自个儿以前的职业微笑。
电梯开了门,阳光洒进一半,大堂里明暗交割。
沈慕容在光影边缘拿出了墨镜,把自己好看的眼睛牢牢遮掩起来;脸上的谈笑惬意在迈出楼门的那一刻瞬间消失,换成了一副不苟言笑面容冷峻的标准海报脸。
我赶紧掏出自个儿的墨镜戴上,快步跟了上去。
虽然见过沈慕容在外人面前的样子,但我愚蠢的脑子依旧觉得景衡苑里毕竟都是业主,没有外人,不至于这样。然而这个念头只持续了几秒钟,当我跨出楼门,看着近处等候着的六个保镖,和远处景衡苑门外攒动的人头,忽闪忽闪的闪光灯——我由衷感谢起了景衡苑的物业和保安。
我终于理解为什么沈慕容包年了那么多上门服务。
在保镖的一路护送下,我和沈慕容终于成功上了车。期间有一个镜头差点就怼在我脸上,被身边的保镖大哥大手一推,挡了出去。
我突然想起傅城。按宋阿姨透露出来的意思,傅城当年大概就是沈慕容身边的保镖,意外受了伤。从刚刚的架势看来,做保镖确实很危险,扑上来的长枪短炮心里自然清楚保镖不会跟他们动粗,因此很是肆无忌惮,逮着一点空隙就往上怼;有几个还夹杂着没得逞的脏话,还有一个甚至暗踹了我身边的保镖大哥一脚;幸好保镖大哥身强力壮,这一脚对他毫无影响。
我理解这些人吗?我可以揣测出个大概——层层叠叠压下来的kpi,领导层的画饼充饥,上司的威逼利诱,他们只能冲上来,为了自己的事业和生活,试图抢到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我能猜想到,是因为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人为财死,各行各业无一例外,全都充斥着尖锐的焦虑和压力。但彻底摒弃良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把自己所遭受的不公一股脑发泄在无辜人的身上,但凡未如所愿就面目狰狞,这样的行径,无论结果如何,我始终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