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偶尔还是会恍惚。
沈慕容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真的太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这种感觉在我把这个场景写到书里时达到了最高峰。它在一本极尽狗血之能事的书里有多么的毫无违和感,在现实中就有多么的荒诞。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见他吗?”它问。
“我是想见他。但我想的是我跋山涉水,漂洋过海,做好了足够的万全的准备,一步又一步地终于靠近他。我在黑暗而隐蔽的台下,和万千喜欢他的人站在一起,看着他出现,看着一束聚光灯打在他身上,然后我和所有人一起,高声呐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多喊一句,就能多汲取一分力量。”我看着远方一只从树上飞起来的白鸟,“我知道我总要退场,退场之后,他继续回到他的荧幕上,而我回到我一地鸡毛的生活中;但偶像的作用不就在于此吗?他并不需要时时刻刻都陪在你身边,他就像天上的月亮,永远都高高地挂在那里。他不特意为了谁而发光,更不会特意为了你而发光;有时你看着他,觉得他触手可及,实际上你清楚,他永远遥不可及——但他就是在黑夜中给你带来了光亮,你抬起头的时候,他永远都在那里,于是你又能获得足够的勇气,咬着牙,在惨淡的人生路上走下去……”
“他本应一直高高地悬挂在天边。”我说,“但他却径直落到了我眼前。”
“落到眼前不好吗?”它问,“还是说,只有距离才会产生美,月亮只有悬挂在天上的时候才是月亮,落到地面上来,它也不过是一块儿大点的陨石,像所有陨石一样坑坑洼洼,形容丑陋;失去了聚光灯,你发现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与你心目中的偶像相去甚远,所以很失望?”
“要果真如此,倒还好了。”我笑起来,“我经历的苦难已经足够多,早就不在乎再添几道新伤。何况他们圈里的人,有几个不给自己营造人设,倘若真的滤镜崩塌,无非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并没有崩塌。”
“是啊,他并没有崩塌;他在天上,在地上,在屏幕里或在我身边,都是清清朗朗,温润如玉的人,与我想象的别无二致,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好。”
“这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但人啊,总是一种矛盾的生物。你给他们再多的苦难,他们也能咬紧牙关,负重前行,压弯了脊背,压不垮脊梁;但倘若你给他们一点幸福,他们就可能承受不住,满心惶恐。他们有足够的向下的韧性,这种韧性,使他们即使面对再大的疾苦也能百折不挠;但他们却往往不敢直面幸福,这种只存在于他们的梦里,如同镜花水月一样的东西,当真的成为现实时,他们反而觉得不安心。”
“为什么会不安心?”
“因为前半生的经历告诉了他们,人生如逆旅,失多得少,且从来都不会有凭空掉落的馅饼。”我叹了口气,“以往付出十分都只能收获八分,想收获十分就要付出十二分的努力,甚至有时付出十二分也什么都得不到的情况下,突然有一天,在你半分都未付出时,却凭空出现了一个人人都想拥有,但你从来都不敢去想的东西——你会觉得,这东西属于你吗?”
“……”它沉默了一下,“我见你们日常相处得很好,以为你并不在意这些。”
我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把沈慕容当做邻家哥哥来看待吗?”
“因为他待你随和而亲切,没有一丝做明星的架子?”
“是有这个原因,却也不仅有这个原因。”我看着那只白鸟在一棵树的枝丫上停下,“倘若我不这么看他,依旧把他当做我心中喜欢了十年、看了十年的人,当做如今的顶流,一线的明星,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容小觑,无意间的举动都可能引发山呼海啸式的讨论和应援……那他的光太刺眼,会把我眼睛给灼伤的。”
“只有把他身上所有附加的价值标签都取下,把光环遮掩起来,我才能如你所见,与他毫无隔阂地,极其自然地生活在一起。”我轻轻笑着,“何况,即使把这些都抛去不看,只看他本身,他也依旧是一个能让人怦然心动、一眼就沦陷的人。”
“你终究还是喜欢他的。”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