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如此,我也没想要奢求太多,甚至连“我们要互相亏欠”这一层都没有考虑到;我存的那一点私心,无非也是给这段眼看着就要终结的感情续上一点命。互相亏欠做不到,藕断丝连总还是行的。
只要我一直没有提出要求,那我们就永远还有一个再联系的机会,不至于彻底沦至陌生。
但这个本来带着点悲戚的做法,经沈慕容这么一说,反而显得暧昧至极;最关键的是,我还不能说他这么说是错的。尽管我并没有想到这个意思,但我做出的决定,确实就是这个意思。
而他的表情也让我难以捉摸。说他不过是在调侃,但他明明一脸严肃;说他对这个做法不满,但他目光里却又有几分脉脉的意思。
“我……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只是保留住一个能跟你再次联系上的机会?本来就够悲戚了,说出来岂不是更显得卑微?
“……我只是,当下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我轻声补充道,“但我会尽量早些想出来的。”
沈慕容似乎是看了我一眼,我没有敢正视他的目光,佯装自然地端起茶杯,盯着上面漂浮着——好吧,茶面上什么杂质也没有,整杯茶都格外晶莹剔透——但我还是盯着它,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嘬进了些,再慢慢地把它放下,给自己填满,再给沈慕容也填上一些,但依旧全程都没有勇气抬头看他。
我感到一阵沮丧。
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窗户纸,一层薄的恍若不存在但却着实存在在那里的窗户纸。我们在两端,隔着这层薄到几乎透明的纸,分明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切,听到一切,却还是不敢把它捅破,只能小心翼翼地假装看不到也听不到——是我不敢把它捅破,我怕我捅破之后,发现对面所谓的真实,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幻象。
明明看得真切,听得也真切,又怎么会是幻象呢?但倘若对面的人坚持之前不过是幻象,可能只是,随便什么,比如投影仪投射上来的剧情,我有什么办法去反驳吗?我没有,我什么都无法反驳。所以还是留着这层窗户纸得好,就算只是个梦,好歹也能多做一会儿。
何况这个梦境,眼看着就是结束了,何必非要在现在,着急忙慌地把自己给喊醒呢?我的起床气一直很大,就算是被自己吵醒的也不例外。我是贺涵最好的朋友,所以我难免也会跟她学到一些习惯,比如说,暴躁起来连自己都骂。
但就在我努力回避着他并且还要佯装自己不是故意回避,只不过是因为要做手下的事的时候,我听到了他一贯和煦又温暖的笑声。
“不用着急,慢慢想就是。”他说。
我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他的目光。
老实说,一见钟情这件事,我一向都不肯信,总觉得太过轻率和表面,无非就是见色起意,对方的秉性都全然不了解,两人之间的三观和契合度也浑然不知,只见一眼就觉得动心,怎么看都怎么不靠谱……然而他现下的这一眼,却着实将我所有的注意力连带着整个人的心都给吸引了过去;我毫不怀疑,就算我与他之前从未见过,我对他一无所知,这不过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性会被他的这一眼给勾走,剩下的百分之零点一,只可能是因为天光太暗,我的视力不允许我看清。
这是个什么眼神啊,温柔到仿佛要氤氲出水雾,眼波流转,顾盼生姿,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轻佻与危险,反而只觉得纯情和忠诚;但就在这深情之间,又隐隐含着一丝清冷和疏离,然而即使是这疏离,你也不会想要远离他,反而觉得他沉郁又孤独,像是一个无意之间落入凡尘,又独自在人间生活了许多年的精灵。怎么说呢,什么一眼误终身,什么一眼万年,在这一刻,我突然都不觉得它们只是一个夸张的修辞手法了;它们分明是写实的,因为这世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着这样的一个眼神。甚至连一见钟情这个词,我都觉得之前是我自己见识短浅。真要遇见了这个人,什么秉性,什么三观,什么契合度,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大脑哪还有时间想这些问题,它被你所有的感性,所有的荷尔蒙,所有的多巴胺支配着,只可能想着给你们俩的第三个孩子起一个什么名。
沈这个姓确实很好听,我们都是二字名,第三个小朋友说不定也可以继承家族传统,起一个负责彰显父母恩爱的名字,比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