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历了三百年的心理斗争,才终于肯迈出这一步。
小摊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长乐看了一眼手机,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走吧。”她站起来,给小棕戴好帽子。
路灯照得路面苍白,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而虚浮。
小棕想着长乐刚刚的话,心里依旧不太是滋味,但又怕自己重新触及会让长乐难过,于是佯装闲聊,语气轻松地问道:“你睡着的那三百年,都想了些什么啊?我可是多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的,三百年,天哪,实在是太长了。”
“想了很多呀,我自己会和自己聊天,都零零碎碎的,毕竟梦不太好控制。不过时间那么长,再零碎也能凑个整了。”长乐一手揣兜,一手牵起小棕,“你想问哪方面?”
“就是,不落间毕竟是你一手创造的地方,你认识的人都在那里,就算是体验,也可以在北郭,或者燕南吧,找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就好……”小棕有点语无伦次。
“我在燕南的时候,经常重新找个小镇,和那边的人打交道——你也可以理解是在交朋友。我还换过很多身份,卖肉的屠夫,开酒楼的老板娘,上私塾的学生,要是有用,我也不至于惹你领主生气了。”长乐慢悠悠地走着,“我跟你说过没有哦,以前我还是本体的时候,是没有痛觉的,受伤很快愈合,砍一条手给点时间都能长出来。人间有一句话,大意就是小朋友的成长呢,光靠家长苦口婆心地教导是没用的,得让他自己去体验。比如我跟你说不要玩火,你不听,但一旦你自己触摸到了火焰,烫痛了,你就会记住了,不去玩了。我当时就属于,摸到了火,对我来说也不痛,没有痛觉,更很难对别的事情感同身受,比如有人生病了,动了手术,他的家人心疼得掉泪,我就不能理解,我不知道疼痛是什么体验,也就无从说起‘心疼’这个概念了。”
小棕想了想,自己确实也是这样的,小时候邻居家小崽丢了一个玩具,哭的不行,那几天都不愿意出门和他玩耍。他本来不理解,觉得买个新的不就行了,结果有一次他的小老虎不知道去哪儿了,他第一次体会到心疼,哭得比邻居还要大声,买新玩具也不行,一模一样的也不行。还好最后在爷爷的家里找到了。从那时他就知道,心爱的东西一定要保护好,即使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对自己而言都是弥足珍贵、无可替代的。
“顾临安告诉过我。”长乐看着漆黑的天幕,“感情是从脆弱里生出来的。人类正是因为脆弱,才会重视与他人之间的感情。受伤了会流血,自己搞不定,才需要医生救治,需要家人照料。像我当初自己能搞定的时候,自然就体会不到了。”
“这个,我可以理解。”小棕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道,“我只是觉得,你去人间,一切都是未知的,又把本体舍弃,虽然有些灵力,终归也像你说的,成为了一个脆弱的人类。本来就不知道自己的家和家人在哪里,好不容易在不落间呆的习惯了,又要换个地方生活,不会害怕吗?”
长乐低侧过头,笑看着他:“沈嘉不是一直都四海为家嘛。”
“但是,但是他曾经也是有父母疼爱的,有一个故乡,对人间生活也熟,而且他本来就有匡扶正义的打算,如同顾临安济世救人一样,他们的家虽然都不在了,但他们知道自己有过,或许还有别的亲人。”小棕比划着想表达清楚,“就好比我有一个家,即使我在人间过得不好,没关系,我还可以回去,我的家人会等着我。”
长乐笑道:“顾临安也没有家。”
“啊?”小棕迷惑不解。
长乐点点头:“他也没有过去。我也是刚知道这件事。他跟我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把过去忘记了。但沈嘉是有的。这个我记得。因为他最爱吃一种东西,说那是家乡的特产。”
“吃什么?”小棕下意识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