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圆月周围一圈昏黄模糊的光晕。
确认隔壁房间的苏盈已经熟睡,洛孤绝推开窗户,跃出客栈。此刻已是宵禁时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静悄悄的,只有墙上偶尔传来几声猫叫。乌云不时从月上掠过,于是月色也就忽明忽暗。洛孤绝一路潜行,终于来到一座占地极广,气派非凡的府邸前。
抬头看着匾额上镂金的“齐府”两个大字,黑衣青年的眼神幽深莫名——依稀记忆里,就是在此处,自己亲眼目睹了那个将他带到人世的女人的死亡。
忽有鸟雀从枝桠间惊起,打断洛孤绝的回忆,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足尖轻巧地一点地,转瞬越过高墙,消失在齐府的幢幢建筑之间。值夜的下人纳闷地抬起头,却只看见几片绿叶,悠悠地飘落。
洛孤绝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别院内,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富丽堂皇,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衰草丛生,墙角隐隐带着火烧过的痕迹,荒凉而破败。
洛孤绝推开书房的门,被蛀虫啃食的七零八落的木架间,随意地搁置着数本书籍,大多都是些散文诗歌,鲜少有四书五经之类。紫檀木的几案前,还以青玉镇纸压着一副未完成的山水图,落笔如行云流水,隐含着超然脱俗的世外之气。但不管哪里,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散发着浓重的霉味,显示出年代的久远。
洛孤绝以衣袖掩住口鼻,在书架和几案前翻找着,然而一无所获。他又去书房其他地方看了看,仍是没有发现想找的东西。
——看来果然已经被人收起来了。
回想着叶雪兰曾说过的话,洛孤绝眉头微蹙,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书信又不同于别的物品,想要毁掉极其容易,但这样一来,有关当年云炤被齐王氏诬陷的证据,就更少了。
正当洛孤绝从书房出来,思考着要不要再去齐王氏的房间看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洛孤绝不由得心生警惕,跳上房顶,悄悄观察着底下的动静。只见几位侍女提着水晶绣球灯笼,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行走在曲折的回廊之间。
贵妇一边走着,一边问道:“都这个时候了,曜儿怎么还没回来?他难道不知道家中来了贵客吗?”
“公子已经派人传过话了,说是在回来的路上。”侍女毕恭毕敬地回答,眼前这名贵妇便是齐家如今的当家主母,齐王氏。
齐王氏冷哼一声:“肯定又是云梦庭的小贱人,缠着曜儿不放。”
侍女犹豫片刻,还是道:“颜公子那边……”
齐王氏叹口气:“若不是曜儿未归,我至于这个时候还要去招呼客人么,曜儿……唉,和他爹一个德行,越长大越不争气。要是没有这些狐媚子,他早就得到族中那些长辈们的认可,当上家主了。”
提起齐家的老家主,齐王氏突然来了火气:“全是狐媚子,净会勾引男人的下作手段,去,给云梦庭的钱妈妈传话,若是一炷香后,我还没有见到曜儿,她今后的生意,也别想做下去了。”
侍女诺诺称是,见齐王氏动怒,身边的嬷嬷劝道:“夫人莫要生气,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再者说来,任凭她们怎样会勾引人,最后还不是落得个人死灯灭的下场,连个正经立墓碑的地方都没有。”
听到嬷嬷的话,齐王氏的火气似乎消下去一些,嘲讽道:“是啊,就算生下来孩子,也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野种。”
她微微眯眼看月亮,语声微有感慨:“说起来今天是十五日吧?十五的月亮可真圆呵。”
对话声逐渐变小,凝视着夜幕里远去一行人的身影,洛孤绝死死攥住纯钧剑的剑柄,杀气不可遏制地从他周身散发出来。
许久,他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抬头仰望着天空中的一轮皓月,月色如水银般倾泻,沐浴人身,却是那么的寒冷。
原来,又到了十五日。
原来,距离她离去的那天,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
洛孤绝收起纯钧剑,跳下屋顶。他离开之后,别院的阴影里,忽然有白色的衣角一闪而逝。
夜色下的云梦泽,泛着粼粼的水光。芦苇荡在晚风中起伏着,曲折的江岸旁,孤零零伫立着一栋朱红的木楼。守楼的老人年龄已经很大了,正佝偻着腰,在门前打扫着满地的芦花。
忽而人影一闪,他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手中的扫帚就已被人接过,“陈伯,夜已经深了,您回去休息吧。”
听到声音,陈伯眯着眼睛,总算看清了面前的黑衣青年,惊喜道:
“齐歌少爷,你回来了?是岳宗主让你下山的吗?”
洛孤绝没有直接回答陈伯的问题,搀扶着他,送他回不远处的瓦屋,陈伯一边走着,一边咳嗽,感叹道:“人老了,不中用了,想着给夫人清理一下屋子,楼梯都爬不上去,只能在这里扫扫芦花喽。”
见洛孤绝不说话,陈伯又道:“现在饿吗?唉,难得回来,陈伯也没准备什么吃的。若是夫人还在……”
说着说着,他抹了下眼睛,洛孤绝摇头:“我吃过了,您先休息,我只是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