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客栈里欢闹的气氛截然不同,此时的光明圣殿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清姬跪在地上,垂首不语。
“所以鄯善就这样跑了”黑袍的教王靠着黄金的王座,微微扶额,他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大殿里,愈发显出无上的威严。
清姬将头压得更低,扫了一眼她身上的斑斑血痕,霍因总算一挥手:“起来吧,若有下次——”
他虽然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清姬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下次的后果,起身告退的时候,奎琅刚好走进来,短暂的眼神交汇过后,奎琅对着她微一点头,随后步入大殿之中。跨过门槛的瞬间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身后一眼,却只见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九盏枝型灯的灯火幽幽地跳动着,映出变幻的光影。奎琅一步步登上台阶,来到霍因跟前,然后低声对他说了什么。听到他的话,霍因眼睛锐利地一眯,半晌,点头:“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去做吧。白震果然是好手段,连自己的女儿都能送到天之宫里来。”
奎琅颔首,根据之前掌握的消息,天之宫里潜伏进夜凉国的暗探,而对方很有可能就是白震多年前,对外宣称的意外丧生的小女儿。他正打算告退,继续追查暗探下落,霍因却突然开口:
“鄯善此时……应该到乌里苏达雪原了吧,那个叫洛孤绝的小子,真有那么好吗他长得如何”
似是没有预料到师父会突然问起被废的日圣女,奎琅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后耸耸肩:“是挺不错,据说在中庭的时候,每次出门都要戴斗笠防止被人纠缠。”
“哦这样吗?”霍因沉思一会,然后问,“和你比起来呢?”
“没比过。就算我比他好看也没用,除了故去的风使以外,鄯善喜欢的人只有他一个。”
霍因微微叹口气,对他道:“其实我属意的妹婿,一直是你。”
“我也很乐意娶鄯善,可鄯善不喜欢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她打晕带回来成亲。”奎琅苦笑一声,“虽然那倒也是个办法,但我敢保证,以鄯善的性格,成亲的当晚就能把我给宰了。”
“在我面前,就不必要说谎了吧。”霍因手指扣着王座,“你曾说过,将来妻子,必定得是天下之绝色。鄯善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奎琅一愣,没想到醉酒之言会传到师父耳里。他神色有些讪讪,只好别过脸,“话是我说的没错,但鄯善是师父您唯一的妹妹,又是曾经的日圣女,八抬大轿娶回来,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听你的意思,即便娶了鄯善,也是准备把她当尊神像,好好供起来?”
奎琅没有吭声,心想师父您不就是这样对怀溯公主的,天之宫的女主人是只有一个没错,但您身边的莺莺燕燕,这些年可从没少过——还一水儿全是金发雪肤的美人,连碧蓝的瞳孔都一模一样。
当然,这些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只得道:“就算是神像,那也是锦衣玉食,鲜花供奉的神像。”
霍因懒得继续谈下去,他这个徒弟是自己一手栽培,为人如何他再清楚不过,鄯善若是能嫁给他,即便无爱,自己退位之后,奎琅也必定能给予她以庇佑。只不过如今看来,鄯善大概率是不会按照自己原本给她规划好的路线过完一生了。
不知为何,霍因眼前又浮现出鄯善小时候的样子,他抱着她一步一步送她前往赤丹部落,那么小的人儿,把她从怀里放下来的时候死死拽住自己衣角不肯松手,生怕哥哥就此消失在眼前。但他最后还是狠下心,撇开了她的手,然后跨上马风驰电掣地离去,任凭她在身后怎么哭喊也不回头。
星移斗转,没想到十多年过去,头也不回离开的人,换成了当年因自己远去而哭得声嘶力竭的鄯善。回忆着旧日的情景,霍因忽然就想起“女大不中留”这句话来。
见霍因沉默不语,奎琅转移开话题:“对了师父,探子回报,白震麾下的羽林军,前些日子出现在边境的索塔木峰附近,我怀疑,苏达尔一直隐瞒不报的铁矿脉,大概就是位于此处。”
“白震倒是打得好算盘,先是帮苏达尔从幽庭脱身前往北疆,然后以此作为铁矿脉的交换。”霍因嗤笑一声。
“想要制作火铳,必须有铁矿脉,白震定是已经从暗探那里掌握了火铳的制作方法,否则他断不会帮助苏达尔。铁矿脉既已落入白震手里,而今早送来的情报,鄯善和洛孤绝大概已经到了乌里苏达雪原。下一步,他的行动应该就是烽火令了,鄯善她……”奎琅微蹙眉,欲言又止。
“先按兵不动。之后得到我的指示,再带守岚卫前往索塔木峰。”霍因眸光深沉,“说来我也有点好奇,为何白震会那么清楚,鄯善从中庭回来以后,一定会去西州寻找赤丹。”
“师父的意思是,中庭有人将鄯善的行踪透露给了白震?会不会是洛孤绝?”
“不排除这个可能。鄯善在神水门的遭遇,大概率也与齐光当年遭人陷害脱不开关系。”霍因摇了摇头,“中庭恐怕没有我们想象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