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虽然很想把薛恺悦直接带回紫宸殿,但她却没能这么做,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她得去处理朝政,东境三州赈灾的人选今天一定得敲定,明个儿五日大起居好派出去,因而酒宴到尾声的时候,她就站起来说了声:“各位爱卿慢用,朕先回睿思殿了”,而后又看了看江澄道:“澄之跟朕一道走吧。”
安澜为首,大家全部站起来恭送天子,江澄向安澜屈膝行礼,而后与明帝一同离开了。
帝臣二人走后,大家就更加放松了些,话说得比方才随意多了,先是顾琼道:“小从你明儿给我在宜远镖局雇几个人,我准备过两天去趟北边打理下咱们的生意。”
林从听了笑嘻嘻地道:“宫里这么多闲人,哪个不能陪你去,干嘛要去雇人?”
顾琼听了,曼声道:“哪里有那么多闲人,敏君殿里有四公主,你和英贵君有武馆要忙。小云又从外面刚回来没两天的,哪里有能陪我出去的闲人?”
顾琼这么一说,便触动了大家的心事,沈知柔凉凉地道:“淑君哥哥殿里的二公主大了些,不是正好陪着怡卿出去吗?”
顾琼听了没接话,他自从在庚寅年与冷清泉一起经历生死,就不再出语怼冷清泉了,可是顾琼不接话,终有接话的人,陈语易接话了:“淑君哥哥怕是我们中最忙的,一天到晚的陪陛下都不够,哪有功夫做别的?我就奇了怪了,淑君哥哥这么忙着取悦陛下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想给向辰宝贝再添个妹妹?”
陈语易说完就摆弄他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他生完皇三子之后就从苗条翠竹变成了丰泽可人的身材,手指也是洁白圆润,不再似以前那般纤瘦得像是白玉拂尘。光泽悦目的红宝石戒指映衬着白软娇润的手指,平添了一丝惹人遐想的风情。
陈语易这指责的意思太明显了,众人一时间都没敢附和,安澜轻声道:“文卿当着这么多人,说这个做什么?不怕侍儿们笑话。”
陈语易听了,毫不在意地浅笑:“侍儿们敢笑话主子,那就该交给内侍省重新教导规矩。”
冷清泉扭头看着安澜道:“皇后可否让侍儿们都退下?”安澜手一挥,蕊珠殿里伺候的十几个侍儿就都退到了院门外面。
冷清泉在侍儿们走后,环视了下众人道:“各位弟弟若是嫌我最近承宠的日子多了些,这个我没话说,若是嫌我讨好陛下,这我就要说道说道了。”
安澜不以为然地一笑:“听淑君话里的意思,还有个道理不成?”
冷清泉“嗤”了一声,犀利地道:“自然是有道理的。我瞧着最近这一两年,陛下待大家越发好了,各位除了小云也都有了宝宝,在陛下身上花的心思大不如以前了,小从你懒得拾掇自己就素颜见天子,文卿你腰上长了肉,不想着怎么瘦下去,只想穿个宽松衣服遮一下,敏君你为了陪宝宝睡觉,让七宝车空着回紫宸殿,知柔你自从生了永乐,怕吵着永乐休息,就再也不给陛下唱歌了,陛下脾气好,不跟大家计较,可是长此以往,陛下的心思还会在我们身上吗?”
冷清泉说到这里,众人就有些不服气,林从第一个嘟哝道:“泉哥,你说得我们好像很怠慢陛下似的,其实也没有吧,大家只是随意了些,而且平民百姓家的夫侍有了孩子不也都这样吗?”
冷清泉冷笑了一声道:“平民百姓家的夫郎变成了黄脸阿伯遭到妻主嫌弃的还少吗?夫郎只顾管女儿,冷落了妻主,妻主另纳小郎的还少吗?我们想变成这样的黄脸阿伯吗?我们想让陛下纳新人吗?”
林从不说话了,赵玉泽和沈知柔也都低下了头,冷清泉再次扫视了下众人,语重心长地道:“女儿家都是贪新鲜慕少艾的,陛下是答应了咱们,此生都不再纳新人了,我也信陛下是真心实意说这话的。可是人心都是会变的,如今陛下一统了姚天,上可媲美凤辉帝,下可开百年盛世,有多少年轻男儿想破了脑袋想要嫁给陛下,陛下一时不动心,那是陛下重然诺。可是久了呢,再过上个三年五载陛下会不会厌倦了我们几个,会不会喜欢上新的人呢?要知道外面的小公子一茬又一茬,个个年轻水灵,可我们几个中最年轻的就是小云了,小云今年也二十岁了。我们不学点新才艺,不会点新花样,拿什么网住陛下的心呢?我们身为后宫,自身一点都不努力,就指着陛下对我们的情意混过下半辈子吗?混得过也行,倘若混不过呢?混不过的时候再指责陛下负心薄幸吗?”
冷清泉说完,众人的脸上就都露出忧虑的神情,安澜发话道:“淑君所说有理,各位弟弟还是不要过于掉以轻心,大家最好各自努力,让陛下始终觉得新鲜有趣,就不会出别的事了,退一万步说便是陛下此生压根儿不再有纳新的想法,我们服侍好天子,也算是尽到了本职。”
安澜这么讲,众人便知安澜是赞成冷清泉的看法的,只是要怎样学新才艺新花样呢?
顾琼第一个虚心请教:“若是依着淑君,我们该怎么样呢?”
冷清泉很有谋略地道:“这事说难就难,说容易也容易,无非是学些以前不学的,做些以前不做的,跟以往差别越大,效果就越好,像小从,以前一心习武,如今能不能学着绣点东西?给陛下绣个手帕腰带什么的?像敏君,能不能学着做几道菜,你承宠这么多年,陛下还没吃过你亲手做的饭菜吧?像小云,一心往外跑的人,能不能学着做点需要静心的事儿?比如陪陛下钓个鱼,亲手种个花,回头等花开了给陛下插瓶子里放在书案上,花开几天陛下可不就念你几天么?至于怡卿你嘛,你这两年经营店铺,弄得风生水起,咱们大家都沾你的光,可是女儿家有几个喜欢钻在钱眼里的男人?所以要怡卿要学着读书,陛下去琳琅殿的时候,别总看账本,也看看诗词文章什么的,陛下文武全才,你若能跟陛下探讨点诗词歌赋甚或是联句对诗,陛下觉得你又能挣银子又风雅有趣,就会更喜欢了。”
薛恺悦在冷清泉说话的时候,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此时迷迷糊糊地问道:“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冷清泉看看薛恺悦道:“英贵君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学着练字,一个是学着泡茶或是熏香,练字是个慢活,可你等练得小成了,陛下每次去,你都给她写个字,陛下在书法上造诣极高的,看你写的好了,自然心里欢喜,便是你写的不好,她指点你一下,甚至握着你的手,教你怎么运笔,怎么用力,啧啧,那感情还能不好么?泡茶也不容易上手,可是容易感动陛下。熏香若是别人用,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可英贵君你平日里不熏香,偶尔这么一回,陛下一定会觉得有趣的,而且陛下也是喜欢各种香料的,你让怡卿从店里给你拿几十种熏香来,陛下去碧宇殿的时候,你逐个薰了,总有一款让陛下着迷的。你若再舍出去面皮些,买些水状香粉,抹在身上,保管陛下爱不释手了。”
薛恺悦听了不大赞成,练字还是正途,泡茶也是雅事,可是熏香算怎么回事?但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便公然反驳,再说也是他先开口问人家的。
冷清泉说得头头是道,虽然薛恺悦不赞成,但原本对冷清泉颇有微词的陈语易和沈知柔却都忍不住了,沈知柔问道:“那我怎么办呢?我本来就会做菜会绣花也会调朱弄粉,可还有什么能学的呢?你可别说让我练武功,那打死我也不行的。”
“练棋啊,陪陛下下棋,不也是一种新才艺么?下棋又没声,不会吵到永乐,多好的事。”沈知柔听了就点头了。
冷清泉又看着陈语易道:“文卿你练个乐器,琵琶琴笛子这三样我都给陛下演奏过了,可是乐器中还有很多,笙啊、箜篌啊、筝啊、埙啊,你不妨挑一个练练。你那么聪明的,一定一学就会的。”陈语易听了就陷入了沉思。
众人都指导过了,唯独没提安澜,安澜便将两根玉笋一般的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敲了一下。冷清泉见状便笑道:“皇后嘛,臣侍就没什么建议了,以皇后容颜之美,大概什么都不学,陛下这辈子也不会厌倦了皇后的。”
众人听了便都知道冷清泉这是碍着安澜的身份,不大好给建议,但以安澜之冰雪聪明,又如何会想不到最适合自己的才艺呢?
宴席散后,众人各自回寝殿休息,薛恺悦腾云驾雾一般回了碧宇殿,小侍们上前接着,扶他到床上睡了一觉,这一觉就睡到了酉正。
等薛恺悦清醒了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小侍露儿涵儿几个把从御膳房中拿过来的膳食给摆好在桌子上,自薛恺悦晋了贵君,份例就是六菜一汤一粥一点心,可是今儿这菜不知道怎得甚是奇怪,倒不是不丰盛,鲤鱼、鸽子、子母鸡、桂花鸭、甲鱼汤都有,菜也都很新鲜,那道鱼子豆腐做得尤其美味,可是没一道是薛恺悦平日里爱吃的。薛恺悦不是个难伺候的人,但是爱吃的菜肴很固定,除了行军打仗迫不得已的时候,只要在宫里住着,他就只吃那几样。当下薛恺悦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就把筷子停下了,问露儿道:“我平日喜欢吃的那几样厨房今儿都没做么?”
露儿道:“我和涵儿一去御膳房拿菜,那膳房里的侍儿就把这些给了我们,我也问他,主子常吃的几样怎么不做?那侍儿说今儿下午皇仪宫的侍儿过来传了陛下的口谕,让做这几样菜给贵君主子,并且说以后这几样要多做给贵君主子吃。”
薛恺悦听了有些纳闷,但也想不明白明帝为何多此一举。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向来大气,就勉强自己随便挑了几筷子,吃了个半饱。
用过晚膳,闲着无聊,薛恺悦照旧像往常一样拿起银枪去练武,才练了不到一刻钟,小侍就报说琳琅殿来人了,他命人传那来人过来,却见两个顾琼的贴身侍儿手中各捧着一个盒子,一见了他就把盒子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七八块香饼和两三束条香,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六个小瓷瓶,每个瓶子颜色不一样,红白蓝绿黄粉都有。
侍儿们笑呵呵地道:“我们主子说这是店里的熏香和水状香,他给主子挑了几款适合主子的,贵君主子用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