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琼带着长乐离开,薛恺悦也重新退回了内殿,明帝虽准他巡视天下,但他终究不是朝堂上有正式官职的臣下,留在外面听明帝和江澄讨论公务,似乎不大合适。
明帝看着进退有据的薛恺悦,心中颇为满意,她的悦儿果然是可以让她放心宠爱的,这样有分寸守规矩的男儿,便是再得宠,也不会骄奢无礼肆无忌惮。
薛恺悦倒不知明帝这般想法,他进得内殿,就脱了鞋子往御榻上一躺,躺下后觉得有些热,坐起来翻出床头小柜子里的团扇,轻轻扇风。耳边听得江澄向明帝回报第三件公事:“西境宁州知州已因收受贿赂被朝廷革职,宁州知州出缺,吏部请示圣意,让何人出任宁州知州?此外谨州知州祖芷烟上折子,说是自五月初就缠绵病榻,想让朝廷准她回京养病。”
宁州知州,似乎小云说他四月里去西境,查办的就是这个宁州知州,谨州知州祖芷烟是谁来着?薛恺悦在脑海中搜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祖芷烟就是当年出征玄武的时候,用牛肉饼劳军的乐水县县令,他那会儿是男兵的统帅,和手下兄弟们一人一个吃得津津有味,至今还记得那个牛肉饼好吃极了。
殿外明帝似乎在沉吟,只听江澄缓缓地道:“宁州地处西境,知州必得是能干之人,柳相在节略中推荐了司农寺丞郭知非,臣以为这郭知非此前担任夕霏县县令时,以能抚养百姓而受到陛下赏识,这两年担任司农寺丞,将司农寺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放去宁州历练一番,是再合适不过。至于谨州知州臣有两个人选,陛下看看哪个更合适,一个是德州桃夭县县令陆萌,一个是楚尚书的甥女、光禄寺丞楚宇,陆萌是进士,已任桃夭县令两年半,楚宇由恩荫入仕,已担任光禄寺丞整一年了。”
郭知非和陆萌,薛恺悦都不认识,但楚宇他是知道的,楚遥的姐姐,他记得当初一起征战的时候,听楚遥提起过几回,印象中楚遥和他姐姐感情很深,当下侧耳细听,却听明帝问道:“楚宇,她肯任外职吗?朝中勋贵女儿没几个肯任外职的,谨州也不是什么繁华地方,哪里有京城舒坦?”
江澄道:“她是楚尚书的甥女,不便自陈,前两天找到幻蝶,说是想要到地方上为国效力,幻蝶今个儿上午告诉了臣,臣想着她是世家女儿,既肯做事,不妨给她个机会,将来安置楚尚书时也能平顺些,倘或这楚宇不能称职,再把她调回来也就是了。”
外间的明帝没有再犹豫,很是干脆地拍板道:“那就让郭知非出任宁州知州,让这个楚宇接任谨州知州。至于那个陆什么来着,等他三年任满的时候,再行安排。”
人不是他熟悉的,事情也不是他感兴趣的,薛恺悦打了个呵欠,重新躺回枕头上,刚闭上眼睛,就听江澄接着奏道:“工部岳尚书的女儿岳昉这个月满了十七岁,吴州顾家长房的女儿顾琛上个月已满十八岁,蕉州督抚叶世珍的妹妹叶葆珍上上个月已满二十岁,岳顾叶三家都上了祈恩折子,吏部请示如何安置?”
薛恺悦有些奇怪,官宦人家的女儿由恩荫入仕朝廷自有一套程式,怎得吏部连这个都要请示明帝?果然外间明帝很有些不满意地高声道:“这点子事楚卿都要问朕?她一个堂堂的吏部尚书,连如何安置恩荫女儿都不知道?”
接着便是江澄的小声解释:“陛下莫动气,这不是陛下将幻蝶调来做吏部侍郎,楚尚书遇事不敢独自做主吗?若在以往,自不用请示陛下的。”
江澄这番话并没有止住明帝的怒火,明帝气哼哼地道:“她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朕格外施恩,她好在岳家和顾家跟前卖人情,朕偏不让她卖。让她们各自依令恩荫。”
江澄没什么声音,似乎正在动笔写着什么。薛恺悦只觉睡意越发浓了,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听得明帝冷声道:“抓紧设修书处,一挑好地方就把岳家小昉、顾家小琛和这个叶家什么珍,连同秦史两位太医的女儿一并给朕丢进去。”
江澄似乎不大赞成,语气和婉地劝道:“修书最要才学,她们都是年轻女儿,连科考都没参加过,哪里会做这些?”
明帝的声音依旧颇为不悦:“不会修书,还不会抄书吗?誊录的活儿都不会做吗?朝廷人多事多,到处都要用银子,朕哪有闲钱白养这帮世家女妹?”
薛恺悦听到此处不由得暗笑,陛下这语气,真是一粒米都不肯浪费。
外间的江澄噤口不言了,明帝却降了嗓门缓了语气道:“楚宇去地方上做知州,光禄寺就空出来一个缺了,这位置就给宁眉吧,让她先做个主簿。”
江澄似乎很有些惊讶,扬了声音道:“陛下?宁眉她对朝廷一无贡献,骤然授以朝职不大好吧?”
“也没啥不好的,朕当初就说过要授宁家女儿一个五品官,光禄寺主簿才是个从七品,已经是降了好几等了,再说她要娶尔雅,也不能太寒碜了。” 明帝的声音越发得和柔了,外殿的江澄没再说话,看样子是同意了明帝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