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州州衙中,明帝忙完了一天的公务,又跟柳笙和钱文婷商量垦荒的事。
“这几个州地广人稀,京城附近却是地狭人稠,不少男子更是没有一厘地,朕想把天下嫌田亩少的女子和没有田亩的男子召集到这边来住,赐予她们土地,让她们在这里垦荒耕织,把这里利用起来,你们看使得么?”
钱文婷迅速地拿起了算盘,飞快地拨拉算珠,算完之后,便眉开眼笑地道:“老臣看使得,这几个州加起来至少有八十万顷,按七分都是荒田算,那就是有五十六万顷荒田,都能利用起来,朝廷每年的税粮,就要增加整整五百六十万石。五百六十万石啊陛下,够赈多少回灾呀。”
柳笙听了一拍扶手:“让澄之在这边修个粮仓,就地储存。以后东境再有灾荒,不用从京中调粮,直接用这边的粮食赈济。”
明帝见自己的主张被两个臣下很迅速地认可,也觉欢喜,听柳笙提起江澄,她这才想起来还没有跟钱文婷交待秋装账目的事,当下嘱咐钱文婷道:“昨个儿的秋装是江卿垫付的银子,钱卿回京后记得给江卿销账。”
钱文婷黠然一笑:“老臣就知道这事一定是江相自己的主意,不然臣哪能事先连一丝影子都不知道?”
明帝无奈地叹气,“朕有时候也真是拿澄之没办法,他脑袋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想些自苦的主意。”
钱文婷转了转眼珠,嘴巴刚一张开,那箜州知州就进来奏请天子去用接风宴,明帝便携了柳钱二人前往大厅。
三人到得厅中,安澜几个还未到,但秦瑛和徐淳几个都已经在候着了,那知州四下里看了看,走过来请示:“陛下,现在开宴吗?”
明帝摇头:“等皇后到了一起用。”
原本按朝廷的法度,天子与大臣们举行宴会,皇后与君卿可参加,亦可不参加,但无论参加与否,天子都不必等候后宫,明帝以往也不会特意等着安澜几个到了再开宴。可这东境一带如此看低男儿,她便欲以身作则,给予安澜几个应有的尊重。
果然,那知州听了,脸上便露出了讶异之色,愣了片刻,方才改成赞美的话:“陛下果然仁爱多情,我姚天万万女男能给陛下做臣民,实在是十世修来的福分。”
这就十世修来的福分了?明帝暗暗摇头,她看这知州挺会说奉承话倒是真的。
钱文婷左看右看,忽然问那知州道:“可让人给我那个侍夫送饮食了?”
知州有一瞬的愣怔,问道:“大人带了如君公子过来吗?下官怎得昨个儿没看到?”
钱文婷立刻就有些急了,“就是身材壮壮的,戴了个金簪子的那个呀,你既不知道,那他今个儿中午吃什么呀?”
那知州嘴巴倏地张大了嘴巴:“那么丑,居然是大人的侍夫吗?抱歉抱歉,下官还以为是大人的侍儿,下官这就让人去给他送饭。”
明帝瞧着那知州一脸明晃晃的“钱尚书居然如此重口味”的诧异表情,暗道这知州的城府还是浅了点。
柳笙一待那知州下去安排,便笑呵呵地看着钱文婷道:“钱尚书还挺关心人的,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
坐在秦瑛肩下的赵湘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道:“钱姨,这男儿有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上心?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呀,横竖还要一阵子才能用膳。”
赵湘这话多少有些别的意思,在场的除了沈芙都是已有夫郎的女儿,岂有不懂的?然而赵湘问的堂皇,表情也够单纯,倒让人不好驳斥的。
便连明帝也只是笑笑,没有斥责这位倚小卖小的小姑子,她也瞧出来了,钱文婷确实待这丑男侍夫还不错,她也很好奇这男儿是有什么好处吸引到了钱文婷,只是作为天子她不好打听臣下的内帷事,当下装作浑不在意地举杯品茶,实则暗暗留心,等着听钱文婷的解释。
钱文婷笑着飞了赵湘一个眼刀:“小淘气,你心里想的啥,当你钱姨不知道呢?”
赵湘吃吃地笑,反而抱怨钱文婷道:“钱姨太小气了,一句话都舍不得讲。”
钱文婷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下换沈芙好奇了:“那尚书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钱文婷打了个嗐声道:“你们小女孩,就知道风花雪月。可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不光是这些甜甜蜜蜜的事了。宽儿才跟了我,就在我身上用心得很。我胃不好饮不得冷水,宽儿跟着我第二天,就知道给我倒热茶,还给水壶做了个丝絮壶衣,让水温保持得尽量长一些。我这两年夜里总是要起好几回,宽儿就服侍我睡前泡脚。他还不光我把水准备好端过来,他还亲自给我洗脚按摩脚底,说实话我娶了这么几个夫郎,还是头一回有人给我洗脚。你别说,泡过脚之后再睡,我就睡得比以前踏实了。”
钱文婷这话一讲完,大厅中就开始安静了,秦瑛和赵湘更是面面相觑,明帝见状便知道秦赵二人都没享受过男儿伺候洗脚的待遇,这也难怪,陈语和跟岳晔都是大家公子,便连秦瑛的侍夫听说也是官宦人家的儿子,想来都不会干伺候妻主洗脚的差事。
这丑侍夫原本就是个侍儿,粗活脏活都干惯了的,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徐淳显然也跟明帝是一样的想法,笑着道:“这男儿确实贤惠,但他本来就是人家的侍儿,这些事自然比大家公子会做些。”
钱文婷了然地笑了笑,却并不反驳徐淳,只继续讲那丑侍夫的好处:“宽儿粗活做得,细活也做得。他力气大,做起粗活来,不像别个男儿那么不中用,那么高的浴桶,他一个人搬起来就去倒水了,根本不用等到第二天早上让人来抬。那么沉的箱子,他一个人提起来就往车子上放,根本不用我出手。又细心得很,前个儿下午一看起了风,晚上咱们住在那小县城,他就去铺子里扯了两丈细绢,连夜给我做了个夹衫,让我当做中衣穿在官服里面,你们看昀姐受了寒,我却好好的,便是借了那夹衫的力。”
钱文婷的声音与平常不大一样,听得出来她很动感情,可是众人的兴致都比方才小了许多,明帝也觉得这男儿无非是把做侍儿的那一套拿过来服侍妻主,虽说瞧着体贴贤惠,实则没什么特别的。女儿家娶纳夫郎,讲究得是两心相通两情相悦,若只图生活上的舒适,那何不多雇几个侍儿呢?
明帝正想着,便听关鸣鸾淡淡地开口道:“光这些?还有别的吗?”
钱文婷胖胖的脸颊上满是骄傲:“宽儿不贪财。本来嘛,我这两年娶纳的侍夫小郎,我怕他们年轻轻的跟了我觉得委屈,我都是过了三朝就送个铺子给他们傍身。那日我跟宽儿说等回了京,也给他一个铺子,他却跟我说无功不受禄,他才跟了我三五日,铺子是断不能要的。我跟他说这是别人也有的,他说他不管别人如何,他只坚持他的。我见他穿得太差,簪子也是个木头的,中秋那天抽了空带他去买衣裳首饰,他只挑了一套最普通的粗绸衣裳,要了根银簪子,还是我跟他说银簪子损我的面子,他才换成了金簪子。”
明帝暗暗点头,这么说来,这宽儿确实有可爱之处。柳笙也感慨道:“他一个没家世没容貌的普通男儿,能做到临财不苟,着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