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有郑氏和那两个宫侍在御帐旁边的小帐篷里住着,少年自然不乐意与明帝亲近,虽然仍旧宿在御榻上,却嘟着唇不肯解衣襟,明帝也能够理解,她也不想在郑氏的耳根底下宠幸少年,两个和衣而眠。
枕边有个新纳的后宫,却是能看不能动,次日清晨,明帝难免有些烦躁,然而少年比她更烦躁。
少年比她还小两三岁,刚刚长大还不习惯忍耐,又是新嫁人的郎君,恰如奔腾的江水放了闸,正是横行无忌的时候,连着两夜没能够侍寝,状况就不大好。明帝瞧着一大早就气愤愤地奔去恭棚,回来后冲着她又是呲牙又是嘶气的少年,不由得莞尔一笑。
“你这个人,你笑什么哪?”少年看她发笑,越发地不乐意了,扬了声音瞪了她一眼。
“嘘”,明帝冲少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少年意识到她指的是郑氏,立刻竖起了眉毛,做了个要杀人的表情,小声问她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走?”
明帝心情大好,少年的表现是不符合男诫的,然而她偏偏喜欢他这真率坦荡无遮无掩的样子,她轻捏了下少年的手背,低声道:“最迟今个儿中午就走。”
少年眼珠转了一圈,有些不大确定地指指外面彤云密布的天空,问道:“真的?”
明帝微笑:“比针尖还真。”
这日的天气不大好,一早上就狂风怒吼,到了上午更是阴沉得可怕,便是不懂天文的人也知道这样的天气那是随时都会飘雪的。郑氏自然是不愿意走的。然而明帝头一天就已经决定要把人送走,早上用早膳的时候,郑氏瞧出少年的烦躁,又很不识趣地啰嗦了一通作为天子的后宫要学会控制自己做到用之能战舍之能藏收放自如进退得宜的规矩道理,把少年臊得满脸通红,明帝就在边上瞧着,哪里还能够再容这郑氏多住一宿?
郑氏磨磨蹭蹭,挨到半下午,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明帝仍旧不改口,反而催促道:“待会儿雪下大了,路上就不好走了,阿郑你趁这会儿雪还没下起来,赶紧走,或者还能在天黑前赶到宿头。”
郑氏见状,知道再等也没有好果子了,这才带着两个宫侍上了马车,却仍旧不肯就走,跟两个宫侍一起在马车上不断地张望御帐。
终究是自幼陪伴她的使臣,明帝想了想,让少年开了箱子,取了三百两银子出来,亲自送去给郑氏,安抚道:“若是驿馆住不惯,阿郑就自己住客栈,这三百两够做路上的盘缠了。”
郑氏得了银子,这才驱车而去。
没了碍眼的人,明帝与少年自然甜蜜如初了。当晚两个一用了晚膳就极有默契地下了帐帘去了榻上。两人都年轻,身体也都康壮,一夜不知亲密了多少次,直到两人都没了力气,方才彼此搂抱着说心里话。
“陛下,我家被高敞灭了门,高敞是我的仇人,我与她不共戴天,我恨不得手刃了她。可是陛下,这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想着替我报仇。”
明帝一边心疼地抱住少年,一边暗暗地想自己该怎么说,这件事她的确没有打算扛在肩上,可若说这件事跟她无关,那也不对,她既娶了少年,少年的事便是她的事。
少年却没等她开口,两眼看着帐外,很是认真地道:“若我家人无缘无故被那暴虐帝王斩杀,那陛下兴正义之师,为忠臣良将报仇,也算是师出有名。可是高敞那厮固然是暴虐至极,我家人为了权势卷入宫廷内斗,也不能算全然无辜。”
“悦儿”,明帝伸手握住少年因为热血沸腾而发烫的手指,能够正视自己家人的问题,还是已经被杀的家人,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这世上的人都是护短的,有多少人会允许别人说自己家人的不是,又有多少人能够实事求是地把责任判到已经死去的家人头上?
少年由着她握住,继续看着帐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道:“她们既不无辜,陛下为了她们贸然出师,凰朝百姓如何肯答应?自古以来,得不到百姓支持的战争,多半都是要失败的。陛下,我虽然很想为家人报仇,可我嫁了你,你又真心待我,我就不能让你冒这样的险。”
深明大义清醒理智又肯为她着想,明帝只觉自己捡到宝了,不待少年把话说完,便以吻封口,待少年彻底软在她怀里,她方才情深似海地道:“悦儿,以后朕就是你的家人。从你嫁给朕的那一刻起,你便是朕的心肝宝贝,无论如何,朕都会护你周全。”
她承诺不了帮他报仇雪恨,可是他是她的夫郎,护他周全疼他爱他宠他一辈子,她是能够做到并且也愿意做到的。
少年听她这么说,一双鹿眼就起了雾,却倔强地不肯让她看见他哭泣的样子,紧抿着唇,把脑袋偏向了一边,明帝瞧得清楚,心疼得要命。
外面雪下得正大,重重的雪片砸在帐篷上,发出簌簌的声响,这日白天必定打不了仗了。明帝双臂微微用力,把少年重新放倒在木榻上。
“陛下,陛下,你想什么呢?想了这么久,一动都不动。” 明帝正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秦瑛响破耳膜的声音把她从往昔拉回了眼前。
“咳,阿瑛你喊什么?”乍离了雪帐生香的温馨画面,明帝有些反应不过来,对着正冲她大喊大叫的秦瑛翻了个白眼。
秦瑛指指空荡荡的房间:“楚大人把差事都办完了,皇后那边喊你用晚膳来着,你跟入定了似的,咋喊都没个反应,臣可不是得大声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