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笑自生春(1 / 2)

薛恺悦二十八日白天根本没见到江澄,中午他拿到皎儿的家信就去了趟江澄的丽云殿,殿里的侍儿说江澄不一定在哪用午膳,他没法子,只好嘱咐侍儿,只要江澄回来,就跟江澄说一声他有事找他。几个侍儿答应得倒挺爽快,但不知道是没有转达给江澄,还是江澄有事在忙,他坐在碧宇殿中巴巴地等了一下午,除了用晚膳,根本不敢做别的事,然而直等到亥正也没见江澄来做客。

他一边吃夜宵,一边琢磨着要不要明天一早去丽云殿堵江澄。

皎儿很是体贴地道:“主子,要不算了吧?景卿主子肯定很忙,咱们就别烦他了。左右是奴才哥哥命苦,那恶夫没打没骂,奴才的母亲都认了的,便是景卿主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奴才的母亲都认了的。”

薛恺悦态度坚定:“话不是这么说,那恶夫磋磨你哥哥,让你哥哥得不到照顾,凄凉而死,他就该受到惩罚,他若不受罚,那以后全天下的正室,岂不是想怎么欺负侧室就怎么欺负了?”

站在皎儿旁边的露儿听得此话,立刻站起身来,蹭蹭几步走到殿门前,向着外面小心翼翼地看了两眼,而后把殿门关得严严实实。薛恺悦疑惑地冲皎儿眨眨眼,皎儿摊摊手,表示也不清楚是怎么个情况。露儿也不说话,直待走到薛恺悦跟前方才凑到他耳朵边上小声道:“主子,这正室侧室的话,您以后还是少说吧。”

薛恺悦皱皱眉,露儿这紧张劲儿,必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你听谁说什么了?”

露儿把头低了低,声音也比方才更小了些:“主子,奴才听皇仪宫的倩儿说,前个儿他父亲生病了,他回了趟家,他听家里人说,外面都说主子自打再度有孕,就没把皇后放在眼里了,中秋节接受外命夫拜贺,就是在公然挑衅皇后的正宫地位,谏议院御史台的官员们气愤填膺,纷纷上折子弹劾主子呢。”

什么叫人在宫中坐,谤从宫外来,薛恺悦狠狠地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碗碟叮当乱颤:“一帮无耻小人胡乱揣测,本宫几时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又几时想过要挑衅皇后?胡乱猜测也就罢了,还上折子弹劾本宫,真气死本宫了。”

皎儿用手护着满桌金碗银碟,待碗碟静下来拧着眉毛对他分析道:“这事以奴才看,不是别人,准是御史台那个男御史干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地盯着主子,主子上次跟怡卿主子出门,他就弹劾了主子两三回呢。”

“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薛恺悦很有些惊讶。

皎儿道:“奴才也是这几天才听人说的,这个男御史一回弹劾主子包庇罪犯,收留那时家父子,一回弹劾主子指挥地方官员,两回都被皇上给驳回来了。奴才想着,皇上既已驳回了,主子有孕在身,不宜动怒,奴才就没告诉主子。”

薛恺悦闷闷地吸了一口气,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居然已经被弹劾了两回,那两回也就罢了,那时候他还没有怀这第二胎,而且看明帝在天祥节前后待他的情形,应该也没有听信奏折上的话,可眼下他再度被弹劾,明帝会不会心生疑虑?

理智告诉他,明帝并不是一个猜忌多疑的帝王,应该不会怀疑他想要觊觎后位,可是情感上,他却很是担心,明帝会不会就是看了那些奏折心中不喜这才没回他的私信。

他站起身来,在两根朱漆殿柱之间来来回回地踱步,踱了两趟,心里头就有了计较,他表情坚毅地吩咐皎儿道:“给本宫研墨,本宫要给陛下写奏表。”

“主子?”皎儿冲他轻轻地摇头,“这些消息都是奴才和露儿听人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您贸然给皇上上奏表,会不会让皇上误会您在朝中安有眼线啊?以奴才看您不如以静制动,若是皇上问起来,您就解释,若是皇上不问,您也不提,皇上觉得您安分守己,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怀疑您了。”

薛恺悦坚持地点点头,他知道皎儿说的有道理,若是他只想做个固位保恩的君卿,那么此刻装傻充懵才是上策,可是他抬眼看看紫檀雕祥云纹的翘头条案上那两尺来高的仙鹿玉摆件,决定行这个绝不符合兵法的下策。

他不想让明帝有一丝一毫的疑虑,他要一直住在明帝的心坎上。

皎儿见他这般坚持,便乖巧地走去桌案前铺纸研墨。

出巡队伍中,来太医忙活了三四个时辰,终于从死神手中抢回了楚昀的性命,楚尚书刚一清醒,便吵着闹着要见圣驾,明帝得奏后,在临睡前,驾临随从船探视楚昀。

“陛下,您要为老臣做主啊,冯兆雪她一个少卿,居然敢不按律法判定擅自臣婿与臣女和离,实在是狂妄至极,大胆至极,陛下,您一定要下圣旨纠正此事啊。”楚昀一见明帝进来,就哭着向明帝请求,而后怕明帝不答应,在床榻上坐起身来,一个接一个地叩头,撞得床板咚咚响。

明帝赶忙上前拦住,“楚卿,你冷静一下,你这病还没好呢,哪里能够这般不爱惜自己?”

楚昀额头红红的,泪水顺着眼尾的细纹刷刷地落:“陛下,臣女不肖,让女婿受了委屈,老臣知道这都是臣女的错,臣写信狠狠地数落了臣女一顿,让她向女婿赔礼道歉,哪想到臣的信还没到臣女手中,冯兆雪竟然横插一杠子,准许她们和离了。”

明帝来前本想劝楚昀事已至此,你便接受了吧,可是楚尚书哭得这么惨,她这劝导的话就很难说出口了,当下微微叹了口气,没有接腔。

钱文婷从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给明帝放在身后,殷勤地道:“站着太累了,陛下您坐。”明帝犹豫了一瞬,这一坐下,怕是要听好久的唠叨,然而楚昀看她不肯坐,哭得越发得大声:“老臣真是命苦啊,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不中用,只有这么一个女婿,是个聪明有见识的,竟然被这冯兆雪给弄得和离了,楚家的家道从此以后怕是要没落了。”

明帝听了,心里头起了反感,正色道:“安清再好,也不过是个男儿,一个男儿便是对妻家的家道有些微影响,也绝不到能决定家族隆衰的地步,楚卿担忧太过了。”

楚昀怔了一怔,很快地就哭着摇头:“陛下,话不是这么说啊,古人云一人可以兴邦,既然一个女儿可以兴旺一个国家,那一个男儿当然也可以兴旺一个家族。臣自打给臣女聘了安公子做正夫,就想着在臣百年之后,把楚家托付给安公子,有安公子主持内宅,相妻教女诲孙,楚家就不至于败落。这么好的女婿冯兆雪竟然给臣判没了,老臣死不瞑目啊。”

明帝皱了皱眉头,“楚宙和安清不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楚卿现在哭得这么厉害,当初也没见怎么替安清做主啊?”

下午安澜告诉她,楚宙身边有七八个侧室,这几年不仅偏宠侧室冷落安清,还默许侧室们对安清无礼,侧室们在楚宙的纵容下很是嚣张,就连青楼出身的侧室都敢当面顶撞安清,水公子进门后,安清更是经常受楚宙的气,楚昀妻夫两个虽说是站在安清这边,却只在闹得厉害的时候,才会帮安清一把,平日里都是装聋作哑。

她听安澜讲的时候,心里头还觉得安澜为了给弟弟辩护,话说得严重了些,此刻见楚昀只想着家道如何,一点都不反思自己和楚宙的过错,秤锤自然就向安清这边倾斜了。

楚昀是在官场上混老了的,一听明帝的语气,立刻就明白自己今日想要挽回局势是不可能了,当下抽抽噎噎地道:“陛下责备得是,老臣之前只想着小妻夫的事应当由小妻夫自己做主,老臣就没怎么插手他们房里的事,宙儿又年轻不大懂得体贴人,和清儿闹了几场气,可是老臣总觉得小妻夫之间闹气那是家家户户常有的事,等日子久了,彼此都成熟了,也就好了。哪想到,哎,陛下,老臣早知道他们会和离,老臣说什么也不能由着他们闹气啊。”

钱文婷在旁边帮腔道:“陛下,兆雪这事做得着实有些急躁,本来嘛,小妻夫闹狠了,是会想要和离,可是等过上三五个月,气消了,也就继续过日子了。如今被兆雪这么一判,她们两个就算是后悔了,有那个两清书在,也不能继续在一起了。”

明帝想当然地道:“若是日后安公子后悔了,想要复合,只要楚宙同意复合,他们就能够继续在一起啊。”

钱文婷笑了笑,看向柳笙,话说得很巧妙:“陛下,臣听人说,这两清书一旦颁发,就不允许双方再复合了,不过,臣听得都是只言片语,可能不那么准确。”

明帝顺着钱文婷的视线看向柳笙,柳笙知道躲不过,大方接话道:“陛下,两清书两清书,两清书的意思便是彼此再无瓜葛,日后便是双方都后悔了,也不能再复合了。”

这话很出乎明帝的意料,明帝不解地追问道:“这是为何?若是一方后悔,不能复合也就罢了,两人都后悔了,也不允许复合,这怕是不合情理吧?”

柳笙答得十分坦率:“陛下这两清书的规则当初是澄之和鸣鸾商量着制定的,臣当时也不大同意,澄之说这两清书是让男儿免除妻家纠缠的,大凡男儿家主动提和离,都是在妻家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心如死灰了。可男儿家又都是心软重情的,若是妻家在他们和离后上门罗唣,威逼利诱,哄骗得他们同意复合,他们的日子怕是比以前还要惨。为了防止男儿家陷入更加凄惨的境地,索性就不允许他们复合了。”

这话似乎有道理,但为了防止这种不好的可能发生,索性断了男儿复合的路,这怎么看都有点武断,明帝蹙了眉,但她不愿在人前否定江澄,也就没有接话。

柳笙看她不接话,淡然一笑,端起小几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看着钱文婷反问道:“这个两清书的规则,朝廷并未公布于众,知道此规定的只有几个人,钱尚书究竟是听谁所说?”

钱文婷一下子就有些嗫嚅:“时间久了,下官记不清了,不过此规则虽然未曾公布,也不算是秘密吧?”

柳笙冷冷地睨了钱文婷一眼,钱文婷一个瑟缩,闭上了嘴巴,明帝插话道:“既是规则,当然谈不上秘密。”

楚昀见状,再次叩起了头:“陛下,冯兆雪是江相的心腹,臣看在江相的面上,不敢请求陛下定冯兆雪的专擅之罪,臣更不敢质疑江相设计两清书的用心,臣只求陛下一件事,那便是若是安清和楚宙都想要复合,臣求陛下天恩浩荡允许他们复合。”

这两清书的设定本就过于决绝,明帝望着楚昀红得快要出血的额头,思量了下,答应了下来:“等回京后,朕亲自过问此事,若是安清和楚宙都愿意复合,朕自会下旨允许他们复合,楚卿且保重身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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