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州绿屏县的客栈中,夜深人静,楼上楼下的客人大多都已进入梦乡,就连在院子里的小矮房中值守的专门给客人们烧热水的小伙计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在二楼上房中住着的冷清泉却是辗转难眠。
他和董云飞顾琼仍旧延续昨晚在翠柯县的住宿安排,他单独一间,在最外头,右边依次是沉烟梨秋小紫,董云飞顾琼,老李老何荇儿。此刻他睡不着,也找不到人闲聊。找不到人闲聊,他就越发想东想西。
没头没脑地想了很多,既想向辰,也想明帝。一会儿想着,向辰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哭闹?他自打向辰出生,也就离开过她两回,上一回还是他听说明帝要纳白虎的皇子,跟顾琼一起出宫拦阻,那次向辰才只有几个月大,可是他回去之后乳父跟他讲,向辰哭闹了好几天,虽然还不会说话,可是眼睛滴溜溜地到处看,显然是在寻找他。眼下向辰已经是个口齿伶俐的小女孩了,若是知道他离了宫,不知道会是怎么个反应,没准会闹着出宫寻他也说不定。
一会儿想他出宫三四天了,明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派人出来寻找他的迹象都没有,他难道在明帝心里如此一文不值吗?这样漫长的初寒夜,明帝也不知道宿在谁的殿里?他不在宫里,董云飞和顾琼也都在外面,沈知柔病着,薛恺悦有身孕,明帝能够选择的余地也有限,要么是安澜,要么是赵玉泽、林从,没准也可能是江澄,他出来之前,明帝翻江澄的牌子翻得前所未有的勤。
他在这样简陋的小客栈中孤枕难眠,人家却在明帝怀里你侬我侬,说不尽的妻夫恩爱,他这么一想,心里头就酸得厉害。
明帝是他的妻主,更是他这辈子看上的第一个女子,他遇到她的时候,他已经在江湖上闯荡了两三年,去过很多地方,形形色色的女子也见了不少。他年轻俊美武功高强,在见到明帝之前至少有三四个江湖女子对他表示过好感,其中一个还特别喜欢他,问过他两三回要不要做她的夫郎。
可是他都没瞧上,那些女子或爽朗或朴厚或英迈,各有各的好,但他就是不动心。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做妻主,直到明帝出现。
明帝是出来勘察地理形势的,原本并没有心思在江湖上招惹谁,可是他远远地看了她一眼,他就认定了她这个人。
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就是那么远远地站着,就足以让人生出飞蛾扑火的勇气。
他武功高强身手飒飒,他能瞧得出来明帝眼里的惊艳,可是明帝并不招揽他,她带出来的护卫说她家中有个神仙一样好看的正夫,二人还是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
护卫跟他这么说的时候,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但他实在是太中意明帝了,又且年轻,年轻的男儿好不容易遇到了心仪的女儿,哪里会这么轻易地不战而退?
明帝不主动,他主动,明帝不热情,他热情。他给她讲江湖的趣闻,邀她去藏了百年佳酿的酒庄里拼酒,亲自给她烤全羊,知道她不是出来玩的,他陪着她勘察地形,还把当地的豪绅引荐给她。
定情的那一天,他同明帝一起去成州边上的念吴山庄看江湖两大门派切磋剑术,双双迷了路,一起宿在山洞中。
彼此有意,年轻女男,不需要太多言语。
神思恍惚中,他听得明帝努力压着情愫对他言道:“不行,我家里有夫郎,倘或他不同意,我不能误了你。你告诉我你家住哪,等我回去跟我家夫郎讲了,我就派人上门提亲。”
他知道明帝的意思,想要等家里的夫郎松口了,才纳他,这是为他考虑,也是对家里夫郎的尊重,可是他遇见了这样难得的少女,哪里肯等到她上门提亲?她身上那与众不同的贵气,那显然是来自凰朝京城的口音,以及她身边那些武功高强的婢女,都在告诉他,她的身份绝对不同寻常。他错过了她,以后就再也遇不上了。
他回家后等着她去提亲,那多半也是等不到的,他是白虎江湖男儿,而她是凰朝京城贵女,虽然两国边境百姓互有嫁娶,但凰朝京城贵族基本上是不与白虎通婚的,她这样的身份,家中又有了夫郎,一回去,必然受到夫郎的管束,哪里还会再来提亲?
他把她的手放在了衣带上,目光殷殷地看着她,“你既有意娶我,又何必拘泥于早晚?”
他听得明帝咬着贝齿对他言道:“我家中有夫郎,你只能是侧室,我家里规矩大,男儿不许抛头露面,这些你都能忍得?”
她的呼吸都已经急促了,却还在问他忍不忍得,他吃吃一笑,用江湖男儿独有的豪爽告诉她:“为了你,我什么都忍得。”
他才一说完,衣带就被她扯掉了,他忍着想要打人的冲动,成了她的侍夫。
后来他才知道,他要忍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森严的宫禁,繁琐的礼仪,苛刻的宫规,她身边不断增加的优秀男儿,哪一项都要忍。
然而所有的痛苦和明帝的爱意相比,又都是可以忍耐的。
正如他才一表达了愿意跟她的想法,明帝就毫不犹豫地纳了他一样,不论是什么样的情形,明帝都能让他感受到她对他有着灼灼爱意。
这样炽热的爱意支持着他在深宫中看月落月出听鸟语蝉鸣。
只要她对他露出一个笑脸,他就可以忘了江湖上的自由壮阔。只要她抽空过去哄哄他,他就可以继续数着指头从天亮盼到天黑。
以往的等待再难熬,他终究是有机会见到她的。明帝是个喜新不厌旧的女儿,就算是纳了赵玉泽的那个月,也记着翻他的牌子。不像现在,他再睡不着,也见不到她,只能听到周边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