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无缘不逢
我暗中跟着那黑衣人在密林中穿梭,瞧见被黑衣人追踪的连卓兄妹一行纵马行了半个时辰,往韦城北城门而去。
眼见距县城不远了,城外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那个埋伏的黑衣人却并未有什么行动,心下有些个生疑。若是入了城,解救难度必是大了不少,这黑衣人当真沉得住气啊!
正此时,黑衣人瞟了眼马上的连卓,迅速闪身。我忙不迭追了上去,走之前深深望了眼不远处马上的连姝,终是取了袖中的竹筒,趁人不备悄悄往北城门方向发了枚特制的信号烟。没办法,既是遇见了要护着的人,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不是。
“怎么了?”
“我瞧见了两道人影自西边的林中闪过。”
“嗯,先进城。”
隐约中,连卓和连姝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
我追着黑衣人在林中狂奔,却不料这黑衣人竟出了林子亦往北城门而去,倒是害得我束手束脚,不敢跟得过紧。主要因我的身份若是正大光明地在韦城露面,不免会引得一片骚乱,故而只得远远瞧着、小心避着,结果,嗬,把人给跟丢了!
正在我懊恼之时,连卓一行入了韦城。
城中人多,街道两侧不是店铺,便是售卖的摊位,也有走街串巷的小贩往来其间。有卖风筝、面人、面具的;有卖珠宝、手饰、妆粉的;有卖瓜果、时蔬、糕点的.....吆喝声、讨价声、笑声汇成一片热闹景象。
我灵机一动,入了间成衣铺,换了身行头,改了番装束,堂而皇之地走在了大街上。虽说我的真实身份不适合这么高调的出现在韦城,但如今既不是追踪,倒是可以借旁人的身份用上一用。
我注意到连卓一行人在一家名唤“龙迎酒家”的酒楼停住了。酒肆的小小厮出门迎接,连卓遂将一锭银子递于那小二,吩咐他好生招待连姝,便牵着那两匹马领着押解的众人汇入人群中。
嗯,约莫是去县衙报到了!
连姝入了“龙迎酒家”不久,我亦入了内。
从前也听说这近些年才开的龙迎酒家很是有特色和风情,常有文人墨客光顾。但我既非文人墨客,也没有闲心雅趣,倒是未曾来过。今次初初到来,着实惊了一惊。
没曾想这店面收拾得倒十分清新脱俗,假山流水,曲水流觞,仿若置身山林。
细看去,酒楼呈环形设计,中央安放一座假山直达横梁,仿山林布景,亭台楼阁寺院竹林惟妙惟肖。假山半腰一挂瀑布顺势而下,在山下汇集成一汪湖泊。湖旁不远又搭一茅草屋,屋旁遍植梅兰竹菊“四君子”,又有桃花朵朵,甚有意境。
整座酒楼环假山而设席面,共分两层,下层摆的是大小不一的石墩桌椅,错落有致,别有一番情趣,不少客官正坐在那里饮酒。而楼上则专设了许多雅间,一眼望过去,就是一排别有情趣的茅草屋,那屋前高挂的门匾也挺有意思,必含诗意,譬如“云起阁”、“红袖楼”、“月下院”、“碧海轩”、“杏花斋”等,布置浅暗相宜,一派书香之韵。
我瞧见小二哥领着连姝往这楼上走,在临街靠窗的“云起阁”内坐下,这便取了锭银子给楼下接引的跑堂,要入一板之隔的“红袖楼”。
“得嘞,田郎君楼上‘红袖楼’请。”
我搭眼瞧了下负责接引我的跑堂,他这特地提高音量的唱喏,是当我傻不知道他是故意引起旁人注意;还是以为我眼瞎,没有瞧见他同楼上“红袖楼”里的人通风报信来着。
我打开折扇,慢悠悠地上楼,冷眼瞧着一楼列座的诸位偷偷朝我递上不善的目光,而酒楼二楼的雅间却纷纷自觉把门合上。
没法子,这身份的主人名声有些个糟糕,非不得已我也不愿用这身份给自己招惹麻烦。
“田郎君里头请,掌柜的听说您大驾光临,可是特意清了‘红袖楼’里的客人。”
我听着小二故作巴结的说辞,嘴角咧了开。坏名声也不见得全是坏事,至少办事效率快得很啊!
我学着印象中那人一副纨绔子弟的浪荡样,瞥了眼隔壁的“云起阁”,看向跑堂的小二。
“田郎君有所不知,内里的娘子是连捕快的贵客。”
“那又如何?看不得?”
“看得,看得!两处雅间中间有道隔板,我帮您去了便是,您在内里无需费眼,便可将内里的情形瞧个一清二楚。”
“嗯,你小子懂事!”
我随着小二入了“红袖楼”。这雅间当真是雅,内里其实是由多块屏风拼合而隔开的一片空间,空间不大,但也足可容纳四人用餐,虽是寻常的木质桌椅,但胜在布景得宜,摆设精致,一花一书一竹笛,一笔一墨一张琴。
听小二说,这楼上每间雅间的屏风上都有两句诗,等着有缘人作答。若是答得妙,便会将诗在屏风上补全,顺带有个什么奖励之类,似乎是近来最风雅的趣事。
不过,嗬,对我如今用着的这个身份来说,风雅是个什么东西!自是风马牛不相及。何况,此间的诗句已是有人答全了。嗯,瞧上头的笔墨,怎么感觉是刚题上的?
不过想来也是,这身份的主人名声可不如何好,若是他忽地诗兴大发强要对诗,估计出诗的人都该哭了!虽然其实那人也没什么才华。
待坐定之后,我随意点了几道菜,打发走了小二哥,便悄悄关注起隔壁雅间的动向。
“采得山中墨,留取月中白。好意境!与这远山墨色月夜图甚配。”
我隔着屏风,果真瞧见了隔壁的连姝,只见她瞧瞧画,又品品题在屏风上的两句诗,赞叹出声。
但我此刻看到的景象可并非什么清清楚楚,乃是隐隐绰绰好不。嗬,这小二当真会做人,两方都不得罪。
“小娘子可要对诗?酒楼最近有个对诗的雅事,每位雅间的客人都可藉由自己的字或名来做两句闲情诗。再经由推选选出上佳的,题画在屏风之上,等待后来者对答。且这对答若是妙极,便可得到题诗之人所押之物。小娘子你瞧,这两句最后一字连起来便是上位客官的字,您可愿意一试?”
“墨白?”连姝愣了愣神,忽地面上展露笑颜,应声道,“好。”
小二这便将桌上摆的几盘菜稍稍移了下位置,熟练地摊开宣纸,摆好笔墨,站在了一旁。
连姝见状又读了遍屏风上的题诗,自言自语出声,“墨白,莫白”。思量片刻,遂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织作千丈云,翘盼故人还。娘子好文采。”
小二见连姝已然写好,忙收好宣纸,将物什归置,这便掩门下楼了。
这头连姝饭用到一半,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我出了雅间,找了个不错的观赏地儿,一边假意看向楼下的街道,一边注意着“云起阁”内里的动向。
但闻“吱呀”窗户开合之声响起,喧嚣的争吵声便汇入了雅间。
我注意到在她连姝窗户下方不远的街道上,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聚在一起,似在看什么热闹。
细望过去,那街道上到处散落着菜叶、瓜果,一辆装载着菜果的手推车斜倒在一旁。一穿着破旧、头发半白的老汉瘫坐在车旁,可怜巴巴地望着满地的菜蔬落泪。
再向路中央望去,那里站着位一身月白衫的翩翩少年郎,对着少年的则是四个着蓝布衣家丁打扮的年轻侍从。
虽然隔着楼层,但想听清他们的对话并非什么难事,何况,他们的声音还有些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