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韩府门前
辽南京城析津府显忠坊内,一排排威严显赫的府邸院落,在夕阳的映照下金碧辉煌,肃穆端庄。洒在屋顶瓦端的余晖与立在府前威武雄壮的石狮相映成趣,为坊内的气氛平添了几分庄重之感。
显忠坊,顾名思义,为辽南京城中权势显赫官员所居之所。而这排临近开远坊,无论采光、风水抑或交通都属坊内上佳的府邸院落,便是如今辽国大丞相韩德让家的祖宅。
虽说韩大丞相事务繁忙,常居上京,一年半载也不见得来南京一趟,但作为祖上三代帝前高官,两代还任过南京留守的韩府,其祖宅还是颇为气派的,而韩大丞相的院落也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不断扩建翻修,成了此处威严肃穆的存在。韩府其余四房的府邸院落虽说人员常驻,又时常打理归置,但比之韩大丞相在南京的院落,面积上便不知差了多少。
往日里,这韩府门前本应大门紧闭,清净非常的,但今日却有些不同寻常。
远远望去,韩府正门大开,左右依稀站着两列奴仆,其中一个管家模样的,约莫年过五十,却是站得最为笔直,应是有过行伍经历,身形矫健,目光如炬,正淡定地站在府门前,往街道口看去。
而府外街上不远处,还停了不少装着货物的车辆,车旁又齐齐站着一列契丹甲兵,亦像是在候着什么人,不过许多兵士面色已很是不耐,应是等了许久的缘故。
少年齐霁自马车上下来,瞧着眼前的情状,一脸焦急地望向威严气派的韩家府邸,心中直气得骂娘。
“今日真他娘的流年不利,不是闭门谢客就是贵客临门不便相见,如今这儿倒好,直接给戒严了。白素姐,你这可真不能怪我,我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的月夜花,千里迢迢给送了来,结果你给我说的三个地儿一个都送不进去。不是我齐霁不守信诺,只是这月夜花过了今日便真等不了了。你要救的人怕也是与它无缘,生死有命,你可莫要怪我。”
少年齐霁自言自语罢,又觉不甘,遂往前快行了数步,要到韩府门前走上一遭,费了千辛万苦赶来,左右都要问上一问。
偏事不遂人愿,那列甲兵已拔出了腰际的佩刀开始赶人。
“都同你说了戒严,再不滚,便将你杀了了事。”
少年气地面色通红,他是不怕这群人,真惹恼了他,他只要随手放点药便能毒倒一片。但是,作为药王的后人,他不能这么做,他有太多的顾及,至少不能让此刻南京城云来药庄别院里待着的那拨人注意到他,否则药王谷的人必会追来杀之。他可是有很多大事要做,还有很多仇未报,此时若死了那真是亏大了!
想着,齐霁重又登上马车,令车夫调转马头,急急驶离了此处。
约莫齐霁万没有想到,他方一入车内让车夫驶离此地,便有一驾他今日见了两次的马车驶来,同他的那驾正正擦肩而过。而那里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这韩家的主人,他齐霁错过两次又第三次遇到复错过的韩府四房公子韩天佑。
喜眉赶着马车来到韩府门前的大街时,已是酉时初,正瞧见列队的士兵执刀赶人,遂勒了马,冲车内坐着的公子道,“公子,今日府上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来了许多士兵?绿萤便是迎公子应该也不会这么干吧?”
车帘被内里的韩天佑随手撩开,他打眼往韩府门前瞧去,见到府前站着的中年管事,笑了笑,重又放下车帘,冲驾车的喜眉说道,“不必管,驾车回府。”
“哦,那公子坐好,喜眉可要直接闯喽!”
说着,喜眉喜上眉梢,狠甩了下鞭子,打马往拦着的士兵驶去。
“停下!韩府门前,谁让你们乱闯的?看我不......”
一士兵眼见眼前的马车肆无顾忌地往这边来,拔刀便要砍向驾车的喜眉。
喜眉见状,一鞭子甩了过去,直接将刀卷了起来,甩飞到了一旁停着的车上,钉入货物之中。
“哎呀,韩府门前?你还知道这是韩府门前?拦着我家公子回府,你还有道理了呗!”
喜眉稳当地停了车,叉腰大声吼道,颇有些恶奴的气概。
小蝶撩起车帘,目光绕过喜眉的背影,瞧向一旁停着的货车,同韩天佑唏嘘道,“咦!这里头装的竟是些珍贵的药材,被喜眉这么糟蹋怪可惜的。”
喜眉闻言,冲小蝶呛声道,“又不是给咱们的,可惜个屁!”
“那可不一定,不是给咱们的干什么停在咱们府门前?闲得无事来显摆?这人得有多无聊啊!”
小蝶笑着反驳道,看向车上的药材目光灼灼,开心地很。
“意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些车药材,怕是另有深意。”
韩天佑瞧着小蝶见药如命的情景,不禁出口泼了盆冷水。
“哎呀,那怪可惜的!我闻着里头好些药材难寻地很,听说当年连姝酿酒可是废了一大屋子的药材,若是有了这些车药,倒是能省许多个钱。”
小蝶连道可惜,心下颇为遗憾。
“也罢,他们既都送到门口,焉有再拒的道理!”韩天佑朝着小蝶打趣道,“不过,这收礼也当有讲究,若是落了下乘便平白欠人一份人情。”
“那如何不落下乘?”小蝶出声纳闷道。
不待韩天佑回答,外头便响起了一道恭敬地中年男声。
“公子安好。”
“李叔别来无恙。”韩天佑撩起车帘,朝出声之人面露微笑,问候道。
车外候着的甲兵瞧着这番情状,纷纷意识到车内之人的身份,忙不迭收敛了脸上的不耐,重新列队站好。
甲兵中一领头模样的年约四十的兵士远远地瞧着这一切,自倚靠的车辆上起身,朝此处走来,冲车驾上的韩天佑拱了拱手,颇有些无状地大声道,“内里坐的可是大丞相家的韩公子?”
闻言,车外站着的李叔,车上坐着的喜眉、小蝶纷纷皱起了眉,瞧着说话之人。
倒是车内坐着的韩天佑瞧了一眼来人,笑得愈发浓了。
“倒不知梁王殿下这南京留守做得如此尽心,竟还派了一列甲兵专程护卫我韩府的安全,真是令梁王殿下破费了。改日回京,小子必当托大丞相禀了皇上,以感谢梁王的此番美意。”
站着的甲兵头头乍听此话,想到皇帝耶律隆绪对主子甲兵之事向来忌讳莫深,忙收了面上的傲慢,恭谨回道,“韩公子误会了!梁王殿下派小的来此,乃是听闻公子体弱,此番既来南京休养,故特意寻了许多将养身体的药材送上,以尽地主之谊,还望韩公子笑纳。”
“哦?我还当是梁王殿下手下之人误入我无名小院,赔偿我折损桃树的资费。”韩天佑闻言转头冲小蝶随口道,“不过,梁王既有如此美意,小蝶你便下去瞧瞧哪些个药材是咱们需要的,便留下些。”
闻言,小蝶瞥了眼车下一脸便秘色的士兵,轻快地下了马车,朝路旁停着的货车走去。只见她自东向西一路行去,途经车辆时只稍稍放慢脚步,随手拍一拍装药材的袋子,便朝下一辆走,看面色似乎对车上装着的药材很是有些失望。
“可有我们需要的?”车上坐着的韩天佑瞧着小蝶走了一遭,折返回马车,随口问道。
“这该怎么说呢!”小蝶并未上车,瞥了眼马车旁候着的甲兵,复又看向公子,面露难色道,“药是好药,可惜许多公子都不大用得到,怕是要折了梁王殿下的一番好意了。”
“你这丫头无状地很!”
韩天佑随意瞟了眼一旁面色难看又着急的甲兵脸色,冲小蝶责备道,“既是好药便当有用处!虽是辜负了梁王殿下对小子的一片关切之情,但也算圆了梁王殿下的一份美意不是,岂有不收之礼?”
说着,韩天佑复面色和善地朝候着的甲兵头子道,“烦劳回去告知梁王殿下,多谢殿下的一番美意。”
说罢,吩咐李叔派人将药材抬入府内,自己亦放下了马车帘,准备入府而去。
“对了。”
甲兵头子见那车中人忽又出声,遂抬头听去。
“烦劳将军回禀梁王殿下,小子既收了这许多药材,院中桃林折损的资费也就不必让梁王殿下记挂心上了!”
说罢,马车哒哒往府门前行去。
甲兵头子闻声面色沉地能熏出个炭,他这次怕是把事儿给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