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新任堂主
莫问堂内堂小院之中,坐在石凳上的流云老头正手执一枚白子对着桌上摆着的棋盘举棋不定。扫眼看向棋盘,盘中黑白子虽瞧着战得胶着,但实则黑子已占了上风,白子虽也不少却不过是困兽之争。
流云老头思量片刻都未曾落子,不由抹了抹额上渗出的汗水。正在此时,他忽而眼睛一亮,盯上了棋盘的某处。流云老头偷瞟了眼对面正全神贯注读信的飞鸟,忙左手以袖为掩,悄悄将盘里那处的黑子给移走一枚,这般瞧着,局势对白子而言倒是渐好。
“吁!”老头子暗吐一口气,将手里执的白子落在了那处,然后嬉笑道,“老朽下好了,该你了!”
对面的飞鸟没有落子亦没有说话。
“飞鸟,该你了,赶快下。”
流云老头因着偷换棋子的事有些许心虚,并没有抬头,只当对方在想着棋路,便将话又说了一遍,催促道。
谁料等了许久仍是没有听到飞鸟的回话。
老头子不由纳闷,待抬头时才瞧见对面之人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话,而是望着手中的信蹙眉出神,哦不,应该是沉思发愣。
“这是出了什么事?”流云老头见状,收了嬉笑的神色,不由朝飞鸟发问道。
“哦,没什么。”飞鸟闻言缓过神来,将手中的信递给对面的流云先生,“先生不必在堂里等了。明日我便着人送先生去韦城郊外的小院,先生便在那儿且先住着吧!若是公子的诊籍到了,必第一时间派人送去。”
“韦城?怎么突然让我去韦城住着?”流云先生费解极了,接过飞鸟递来的信,边看边道,“今日可是中秋,在这儿等消息岂不更快?怎么......好吧!”
流云老头没有再问缘由,反而忽地生了兴趣,看向飞鸟,
“萤丫头让老头子我去韦城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换个地方住,我该干啥便干啥就是了,没什么大影响。但为何突然让你个堂堂莫问堂的堂主不干了去改行呢?这个影响有些忒大了些吧?我猜度着她如此作为,若不是神经发疯了,便必是百晓生给你报复来着。”
“呵,百晓生报复?”飞鸟面上划过冷笑,不由瞥向流云老头,“他怕是还在去析津府的路上。这才不过五六日的功夫,若是传送我们的情报,那必是早该到了,但他百晓生又不是轻便的物什,且我还故意着人将他送得稍慢了些,好让他吃些苦头,约莫着月底前能到都不错了!还报复我,流云先生便怕成这样吗?”
“额,好像是这么回事。”流云老头尬笑数声,忽又皱起眉头,忧愁道,“那难道是萤丫头脑袋出了问题,那我是不是该给她治治才行?这二当家的出问题可是个大问题啊!”
飞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对于流云老头的思路,他表示很清奇,很无法理解。
“我瞧着这不是绿萤的主意,倒像是公子的意思。”飞鸟也不再同他打哑谜,直言道,“绿萤那丫头巴不得我能留下替他处理琐事,自是不会主动放我离开,也就是公子才会记得我曾同他说过的话。只是,这般突然,倒是有些令我诧异。”
“何止你诧异?便是老头子我也诧异地很呢!”说着,流云先生瞧着信上的内容,啧啧称奇道,“让我个糟老头子去韦城,想来是担忧信上这丫头的安危,以防不测了。但这丫头于公子?飞鸟,你说她会不会是公子的心上人?嗯嗯,我觉得有可能,公子也是早到了年纪的。哈哈,那老头子必得去瞧瞧去!”
飞鸟听着流云老头说话,倒是不由多看了眼上头人的名字。连姝,他记得这个小丫头。近来这丫头的名字出现的频率有些高!他记得她不久前才从北边过来,韦城家中有个当捕快的哥哥刚刚升迁去了澶州。她回来前,莫问堂还接了公子的传信,要在生死关头护她周全。如今又将流云先生请去韦城暂住,便是自己这个一堂之主也在此时由暗转明,重被启用,倒像是公子担忧她非常,必要找个信得过的方能放心不可。
飞鸟思及此,眉头不由舒展开来,心下已经对自己的新身份有了规划。
“飞鸟,你说你今次的改行会否也与这丫头有关?启用你,必是有比管理莫问堂更重要的事办。若是真的只是守着这丫头,那么她的命倒是贵重的很啊!”流云老头犹豫道。
“也许吧!”飞鸟眉间也染了忧色,“信中并未明说,约莫是要守着,但我觉得公子行事还是稳妥的,应不止于此,到时再看吧!”
“哈!也是。便是真是要守着个人便守着,只要公子安心,无后顾之忧便是。”流云老头顿了顿,复玩笑起来,“不过,你今次终于要过了明面,可还开心?没有了这些权势加成,你果真情愿吗?”
“做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我只想活在阳光下。”飞鸟不禁抚上面上戴着的青铜面具,仰头瞧着秋日的太阳,语气中竟难得起了丝波澜,唇角微翘,面上含笑。
“你不是一直都坐在太阳底下吗?也没有限制你去哪儿,怎会让你个少年老成成这样?老头子我实在无法理解。”
“白日不懂夜幕黑。流云先生一直活在阳光下又如何能理解我等暗人的所思所想。”飞鸟抚上腰间的佩剑,目光有些悠远,“如果你见识了天地的辽阔,却又不得不困守在这一方四井天窗中,那才是真的难过。当年若不是这边缺个信得过的人,且情报网又急需得紧,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在这莫问堂里算弄心机的。”
“你这就有些矫情了!公子那儿才是实打实的被困在一方天地里,但我可从未听公子说过这些?”
“公子没得选。”飞鸟叹惋一声,缓缓说道,“没得选时,便只好也只能接受。”
“好吧,这样说,我倒是好奇公子心仪之人究竟是如何个绝色了?竟有本事使得公子这般超脱淡然的人开始忧心在意起她来!”
飞鸟闻声所有所思,喃喃自语道,“容颜如何怕还在其次。暗夜盼天明。活在黑暗里的人都期盼有束光,大约她便是公子生命中的那束光!”
“可是个跳脱的?”
“从前不觉得,如今.......兴许吧!”
“哈,那我的医术倒是可以大展拳脚了!”
“流云先生就不能盼着点好吗?”飞鸟眼角落在石桌的棋盘上,冷声嘲讽道,“这盘棋有些不对。”
“什么对不对的,看到自己快输了就说不对了?你何时竟学会悔棋了?”流云老头恬着脸,厚着皮催促道,“该你了,赶快下!”
飞鸟也不多说,嘴角咧得愈发大了,随手就自棋笥中取了枚黑子落下。
“哈,提子。”
流云老头瞧了眼飞鸟落子的位置,那叫一个欢快啊,立刻将夹起的白子放在黑子旁边,说着,便忙不迭从棋盘上提起数十枚被围困的黑子。
“我说飞鸟,你都要过了明面了,也该将这面具摘下来了吧?我自打认识你,就瞧见你戴着这面具,还未曾见过你的本来面目呢!且若以后见面了,当如何称呼都是个事儿。”
老头子提子提得欢快,笑容更甚从前,随口说着,全没有注意棋盘上的黑子就要在白子后方形成合围之势。
“我需得等接任的人到来方可摘去面具,这是向来的规矩。在此之前,我还是暗人,还是飞鸟,还是这莫问堂的堂主,自然是要戴着的。”飞鸟取了黑子,随手落在了棋盘上,开口道,“至于见面称呼,到时候见了面,流云先生自会知晓。”
“绕来绕去,你还是不肯告诉老头子我。也罢,那总得让我知道是谁来接任你的堂主之职吧?若是送诊籍不及时的话,那我可是万万不允的。”流云又取了枚白子落下,肃声道。
飞鸟凝神想了想,夹起枚黑子,看向流云先生,笑得明媚美好,却着实令老头子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依着如今的情形,百晓生约莫会回来的更早些,不过在此之前接管莫问堂的最佳人选应是......嗬,阿萤这丫头,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飞鸟想着,不由扶额。
“你怎么说一半留一半,这接管之人应是谁?”流云先生等着飞鸟说呢,飞鸟却突然扶额自去难过了。
“还能有谁?八成是素娘要来!”
“哈哈哈!那敢情好!敢情好!”流云瞧着飞鸟痛苦的样儿,想到了某个场面,突然觉得自己出了口恶气,萤丫头果然精明地很!
“哎,走什么,棋还没下完呢!”
“自是下完了!”飞鸟瞟了眼棋盘,冲幸灾乐祸的流云调侃道,“若是您老不换我的那枚黑子,想来也没有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