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下
云越错愕道, “主公难道不是去打鸾吾城劫取粮草物资?”
萧暥刚刚咳喘过一口气,还有些虚,目光幽幽道,“曹满势大,兵精粮足, 我军缺粮, 更缺人, 我此番不仅要劫粮,还要劫人。”
缺人, 云越是明白的。
魏西陵还没有来, 他们孤军奋战,兵力不足。
但是劫人?
云越就听不懂了。怎么劫?难道是抢壮丁?去哪里抢劫?
他正寻思着,耳边听到一道粗犷的声音如雷震响, “大头领!”
云越目光立即锐利地射了过去。
就看到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穿着皮甲, 长得跟个黑旋风一样, 正直奔萧暥而来。
他立即护在萧暥身前,“放肆!何处野人?”
“野人?”那汉子瞪起铜铃般的眼睛, 问萧暥,“大头领,这小白脸是谁?”
“这是……”萧暥刚想说话,
紧接着又是一道嘹亮的粗猛嗓音, “将军!”
那人在云越眼中也是差不多的粗鄙, 只见他捅了一记那黑旋风, “狍子,这军中要叫将军!懂不懂规矩。”
云越面如寒霜逼视二人,“尔等何人,竟敢在军前喧哗!”
“狍子,这人是谁?”伏虎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云越,
“这细眉桃花眼的,生得那么俏,不会是女扮男装罢?”
萧暥听到甲片碰撞的清响,赶紧按住云越要拔剑的手,
紧接着就听狍子道,“可大头领打仗带个女人做什么?晚上泄火?”
萧暥一口老血:完蛋了……
泄什么火?云家小公子从来没听过这种粗话,先是一愣,徐徐反应过来后,清秀的脸顿时涨红了。
他恼羞成怒废话不说,寒光一闪,长剑出鞘。向狍子直刺而去。
狍子立即拔刀相迎,刀剑在空中激烈地碰撞,火星四溅。
“嘿,有几下子!”狍子格住剑龇牙道。
云越怒道,“哪来的黑厮,正好杀了给三军祭旗!”
云越也是身经百战打过无数的硬仗的,剑法不仅精湛,而且狠辣,招招致命。
狍子力气虽然大,招式也威猛,但终究是野路子。
眼见云越的剑招越来越快,狍子很快只剩下招架的份了。他只觉得眼前疾风扑面,云越剑光一闪,直取狍子眉心。
狍子措手不及,眼看着就要脑袋开花,一旁的伏虎正要提刀上前来帮忙。
就听身后一道淡淡的声音道,“云越,够了。”
那声音很低,却自然含着隐隐的威压。
云越骤然收剑。但随着收剑之势,剑尖在狍子眉间不轻不重一点。
然后才呛然入鞘,“主公,属下擅动,甘愿领罚。”
“算了,”萧暥道,“我事先没跟你说,他们是襄州部的军将,这次来有特殊任务。”
特殊任务几个字让狍子挺了挺胸膛,顺便飞了云越一眼。
云越极富敌意地回瞪过去,眼中讥诮暗藏。
只见一个细小的伤口堪堪落在狍子眉心,隐隐渗出血色来。
旁边的伏虎忽然发现,“呦,兄弟,你这是美人痣啊?”
狍子莫名其妙,但只觉得额头传来小针扎般的刺痛。
伏虎贱兮兮笑道, “反正大头领的床大,说不定还能再收一房?”
萧暥表示,滚!不收,老子不好这口!尤其还是这种野兽派风格的!
不过让他们这一闹,萧暥刚才被朔风吹得胸前发冷而引发的虚寒倒是散去了好些。
太阳已经升起,照在秋日枯黄的旷野上。
天苍苍,野茫茫。
萧暥深吸一口气,“出发。”
数千铁骑汇聚成一股洪流,卷起烟尘,滚滚向北狄草原而去。
*** *** ***
凉州府大堂
曹满身披鱼鳞金甲,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腰系一条金兽面革带,甚是威风赫赫。堂下站着曹雄极一班谋士武将。
“主公,临贺郡部将费祎率五千兵马前来报道。”
“令居郡部将章璃率七千人马 ”
“夏阳郡参将葛胥率八千甲士前来!”
“山卢郡祖抗率…… ”
此次,为了一举拿下萧暥,曹满亲率凉州府兵五万,并附近州郡调来军队五万,总共十万人开赴鸾吾城。
曹满的目光刮过他们脸上,“好,随我去鸾吾城!”
战鼓声中,凉州府四门大开。
黑压压的铁甲汇聚成森然的洪流,涌向阴云重重的旷野天际。
*** *** ***
冻云黯淡,草原上朔风凛冽。
马队在肃杀的草原上狂飙突进。
魏瑄还是第一次纵马在这样一望无际的天地间奔驰,耳边只有猎猎风声刮过,吹得耳根子都生疼。
此次他暗中琢磨着萧暥的心思,他已经意识到此行也许不是去打鸾吾城。
因为,如果是千里奔袭突击鸾吾城,途中至少需要五天,为何萧暥让每个士兵只带了两天的干粮?
虽说是为了轻装简行以提高机动性和速度,但是后面三天吃什么?让饿了三天的士兵再去进攻鸾吾城?
但是如果说萧暥不是为了进攻鸾吾城,也说不通,因为在轻骑部队后,他安排了三千普通骑兵和数十部褚庆子的运兵车,来运送步兵和攻城器械跟在后头,草原上地势平坦,脚程差不多只比他们落后一天左右。
照这么看,萧暥又确实有攻城的打算。
但是两天的军粮,也只够他们在北狄草原打个弯,他攻打哪里?
北狄人都是住帐篷的,他带着攻城车,有城让他攻吗?
魏瑄一边策马,一边思忖着,饶是他心思通透,还是想不明白萧暥究竟要做什么。
既然想不明白,他也不过多纠缠,干脆放空了心思。
他望向前方萧暥的背影,心中就热意翻涌。跟着那人的身影,踏上完全未知的路途,他简直希望就一直那么向塞外奔去,不问前程。
狂奔了两个时辰,萧暥下令换马,原地修整,吃点东西。
魏瑄一边放马去吃草,自己低着头,不知道在荒草丛里翻找找什么,找了一会儿,又往一个小湖泊边小步跑去。
云越冷冷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走近萧暥,“主公,带上他做什么?打仗又不是玩儿。”
“不带着,留他在陇上郡,我不放心。”他的眼神幽冷,
云越心中微微一沉。
陇上郡,萧暥留下瞿钢和崔平,率三万军队把守。
崔平和扎木托相互间都有怨气,所以崔平主要是防着扎木托的拓尓图部。
他深深吸了口荒原上的寒气,道,“主公,扎木托去联系赤火部和黑翼部,让他们放行,这不会诓我们罢,还是要防备啊。”
萧暥道,“扎木托精着呢,他既然说赤火部和黑翼部会放我们通过,就不敢使诈,毕竟瞿钢和崔平都盯着他,如果他诈我,他第一个死。”
云越想了想,“这我就放心了。”
萧暥笑了下,但那笑容丝毫没有渗入眼中,一双眸子深沉又冷冽,他道,“但你说的没错,扎木托确实想让我全军覆没,不过想借着曹满的刀罢了,在他看来,反正我去鸾吾城也是去自投罗网,他何乐而不为,巴不得送我去赴死,又何必劳命伤财多此一举在途中拦住我。”
云越心中凛然,看着他那双沉静中寒意逼人的眼眸,已经和以往别无二致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掠过一丝黯然,
但是这样算无遗策的主公,不是比一年多前那个似乎什么都记不得,吃瓜子看比赛蹭老弱病残专座的主公要稳妥地多。
他勉强笑了下,“主公,吃点东西罢,”
然后拿来干粮和热水。
萧暥让军队都带了肉干。又轻便又能保证每天的热量。
但是这肉干的味道……
萧暥咬了口,味同嚼蜡。真是……又硬又难吃。
但是军中也不讲究这些。就当啃树皮了。
萧暥是属于那种能躺着就绝对不坐着,能有舒服的好处,就想着得寸进尺。但是一旦把他扔到困境里,也是什么苦都吃得起,忍耐力极好。
就在他心情沉重地啃着肉干,脑补着满汉全席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他这是馋出现幻觉了吗?
紧接着他就真的看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炖野鹑浓汤,里面还有各种菌菇野菜。
在荒寒的草原上,萧暥觉得有点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