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厅里,钢琴声在流淌。
琴声轻快灵动,仿佛漫天花雨在春风中恣意挥洒,而后又缤纷落下。
远野凉脸上露出着迷的神彩,他对钢琴曲本身没什么兴趣,也听不出个所以然。
他整个人的注意力全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
锦户舞的坐姿极为优雅,纤长的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跃动,背部绷紧,像白杨一样挺拔,又像垂下的柳枝一样飘逸。
蜡烛被放在她的旁边,烛光温柔地将她笼罩在一方明光之中,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剪影。
他心里升起一种熟悉而又怪异的扭曲感。
鬼使神差般,他朝着锦户舞纤细的脖颈伸出了手。
这里是她人生的最后一程了。
等她弹完了,就像这样,牢牢地掐住——
“远野君。”
在他的指尖距离她的后颈不到三厘米时,锦户舞突然开口问道。
“我弹得好吗?”
他的手停了下来。
从她未吹干的发梢上砸落一颗水珠,滴在他的手背上,溅起温热的触感。
——简直像是人类的眼泪,远野凉如是想。
少女扭过了头,目光收拢地看着他。嘴角一牵,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似在等待他的答案。
“当然,很好。”
实际上是听不懂的。
上一个这么问他的人,已经死在了这张钢琴凳上。
场景过于相似,不免让他想起那名少女。那天她也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浅笑吟吟地问他弹的好不好听,对他毫无防备。
“这首钢琴曲,名字叫《空巷》。”锦户舞边弹边讲,“是我的一位朋友创作的,讲的是她在故乡夜色降临时看到的场景,这首曲子原本是她精心准备用来参加一场钢琴比赛的。”
话到此处,她轻声叹息。
“……她准备了很久。”
远野凉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也不知道锦户舞为什么突然开始谈论起她的朋友。
“哈,你朋友很厉害嘛。”他随口夸赞了一句。
“是,她很厉害,她从小就喜欢弹钢琴,后来开始自己作曲。”
锦户舞以一副沉浸在回忆中的口吻说道,“如果没有发生那次的意外,她一定会是比赛的第一名。”
“啊?那还真是遗憾呐。”远野凉干巴巴的,“她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她在比赛前被人杀害了,”锦户舞低下眼眸,轻声说道,“……凶手到现在也没有抓到。”
“是比赛的对手吗?”远野凉有些不耐烦,他才不想在这里继续听故事,“真是不幸,希望早点找到凶手。”
锦户舞的目光骤然变冷,“……我也是这样希望的。”
曲子的音调开始变得尖锐,不似刚才的轻盈。
远野凉听不懂,只觉得情绪随着乐曲,不断的起伏。
算了。
他心想,还是不等香取辉也那个废物了,他自己动手。
“远野君,麻烦帮我倒杯水,杯子在左边柜子的饮水机上。”
“哦,好的。”
远野凉正准备迈出的脚步一顿,锦户舞突然开口,他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也罢,就满足一下她最后的愿望吧。
客厅里太暗了,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了风,将烛光吹得忽明忽暗。
远野凉脚下一滑,差点撞到柜子上。
“锦小姐,客厅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水?”
杯子在左边柜子的饮水机上、杯子——
很奇怪,他发现饮水机上摆放着的,并不是杯子。
而是一盆被修剪得很短的绿萝。
“是么?”锦户舞低声问道,“你确定那是水?”
“……嗯?”
下意识的,远野凉抱起了那盆绿萝。
可拿到手里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不、这不是——
绿萝的藤蔓,绝对不可能这般柔软。
一瞬间,他的心脏以像是跳出胸膛的力度,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这是什么——啊——”
烛光晃了过来。
低头的瞬间,他终于看到手里抱着的并不是绿萝,而是人类的脑袋。
正是他的朋友,公寓管理员香取辉也的脑袋。
他惊慌失措,想将它往外掷去,但绿色的头发却犹如触.手一般,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身上,越甩缠得越紧。
“这什么玩意!滚、滚开——”
他将这颗脑袋踹在地上,却陡然发现整个地板上,都流淌着暗红色的血液,且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背。
“锦小姐,这里!”
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到了钢琴那边,内心累积的恐惧却在触及下一幕时骤然爆发。
锦户舞依然气定神闲地在弹琴。
但她弹的根本不是钢琴。
——那分明是人类的骨架!
琴声尖锐刺耳,毫无美感可言,掺杂着诡异瘆人的笑声。
……笑声?
那是谁的笑声?
他上下嘴唇哆嗦个不停,连连想往后退,但地上的血粘稠度极高,像是胶水,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猎物和狩猎者的身份在一瞬间被扭转了。
他像是一只被黏在蛛网上无处可逃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