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跃白听了这话,立时就愣住了。
他缓缓地松开眼前的人,这张脸还是熟悉的脸,并不属于他姑姑,而是属于那个丫头。
姑姑的身体大约已经消失许久了吧,只能存活在他的记忆里,但他以为只要有灵魂就够了,即便是换了一副样子也能忍一忍,只要是自己的姑姑就好。
可是如今她这样说话,她真的还是姑姑吗?还是这丫头在装!
他脸色变得狠厉起来,一把揪起了她的领口,眼神凶狠地要吃人!
“你究竟是谁!”他恨声道!
女子脸色也是一变,挥起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你这个混账东西,疯魔了不成?”
脸上火辣辣的,封跃白捂着自己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探寻,终究却还是平静下来,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做错了什么赶紧跪下来告罪,“我错了姑姑,小白错了。”
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那眼神就很可怜,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像是流落街头的小狗。
燕思思叹了一口气,将人扶起来了,“你这个孩子呀,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封跃白眼神里都是痛楚,却还是苦涩的笑了笑,“其实还好,还好。师父他虽然严格一些,但都是对小白好。”
“可你却杀死了他。”她看起来很悲伤。
封跃白就说道,“他利用了我娘,抛弃了我娘,害死了我娘!如果不是他,娘亲就不至于积郁而死!他虽是生了我的人,也是养了我的人,但我从来没有要求他把我带来这世上,他让娘痛苦,让我痛苦,让姑姑你痛苦!如果他死得早些,或许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一丝悔意,好歹是朝夕相处数十年的人,那么多年,足够一个天真的孩子长成野心勃勃的大人,可即便是养一只小猫小狗养那么多年,也该有点儿感情吧?
你说他无情吧?他也有他惦记着的人,他母亲,他姑姑,他对他姑姑的执念几乎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这个人是病态的,也是疯狂的。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年纪小些,等你再长大些你就会知道,人世间的种种,恩怨,感情,都不是那么的简单干脆,或许有一天你也会后悔,你有没有想过到了那天你要如何自处?你总有一天会想起他对你的好,会觉得有些事情自己是不是不该做的那么绝。”
他这个时候就有些不开心了,“姑姑不像姑姑了,不像当年那样杀伐果断,反倒是妇人之仁,姑姑觉得小白绝情,封止当年又何尝不是如此绝情?他什么事儿做不出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可是姑姑,难道我就只能盼着他后悔吗?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我们就只能盼着他们后悔吗?”
他又道:“母亲是积郁成疾病死的,又何尝不是被这天下人逼死的?贺云别做了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他们何苦要对贺家贺云别一支赶尽杀绝?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权势,为了一条更听话的狗去掌控贺家。而当初那些人害姑姑伤心,总有一天我要这天下人为母亲陪葬,也为姑姑出一口恶气。”
这孩子说这说着就红了眼了,并不是伤心而是杀气。她看着他就觉得陌生,实在是没有办法将眼前的人跟小时候那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联系在一起。小时候的他多乖巧啊,不管哭的多厉害,只要被她抱一抱,马上就会安静下来,甚至有时候会对着她笑。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孩子真是个小宝贝,怎么这么可爱呢?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他一身的怨气,仇恨,他就想报仇,他变得残忍。
她也算是尽力了吧,如果他执意如此,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他回头,那就算了吧。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只是还有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一报还一报吧。
“你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路家那两位有恩于我,当年我伤重,路明月与乔水夫妇二人曾救我,你若是眼里还有我这个姑姑,就放了他们的女儿,免得我将来到了地底下没脸见他们。”
他能够感受到她的不悦,这让他十分慌张,知道如今他最担心的是什么?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她会不会永远陪在他身边,她会不会生气,她的喜怒哀乐都会牵动他的心。
他想要得到姑姑,天下人为此指责他猥琐,不顾伦常,不过这又如何?伦常是什么东西?规则向来是强者定的,历史也是胜利者书写的,不到最后一步有些东西他还真是不怎么在意。
“姑姑不会担心,若是如此,放了她就是。”他道。
“嗯。”她淡淡的应了声,回去床上睡觉,“你先出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是。”他果真就退了下去。
姑姑的话在他心里还是很重要的,答应了姑姑的事他一定要做到,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信仰。他走出那间卧房,本是一心一意的想着替姑姑做好这件事,既然是姑姑的恩人,那就放他们的女儿一条生路也不无不可。
可是他生性多疑,即便是方才并无破绽,他也觉得很是不安。
本是要放人的,稍一犹豫多想了下便叫人把路乔给带过来。
路乔这些时候虽被人关着,倒也没吃什么苦,说到底于她而言这世上最难坐的牢就是他亲哥哥的。她这时常受制于人,被人软禁,可总也吃不了什么苦头。
一开始的时候或许还会有慌张,可是到了今天再遇上这样的事她就淡然了,仿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被带过来的时候人还在笑,见着了封跃白还能够打个招呼,“好久不见啊封公子,真是又落到你手里了呢。”
封跃白背着双手站在她面前,仔细打量一番便轻轻地笑了笑,亲切的就像是邻家哥哥,若是不知道他毒蛇一般的心肠,还真是会被他这样子所蒙骗。
这家伙白生了一副好皮囊,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就不知道做点好事?竟然是个蛇蝎美人。
他笑道:“今日放你,临走前同你的好姐妹告个别吧,你得记着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这话阴森森的,笑得这么温和,可再温暖的阳光都无法照亮他的阴暗。路乔心里自然是十分不安的,“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对思思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笑容一收,挥了挥手,“把她给我带进去。”
路乔被人带进了卧房,可那些人就转身出去了,把她关在屋子里。远处的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即便是只看到她的背影也能知道她是谁,她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女子似乎是听到了动静,翻了个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却是特别清醒,完全不像是刚刚睡醒。
她自然是万分担忧,抓着人四下打量,左看右看她身上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那个变态东西又对你做了什么,他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她说完这些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这眼神格外冰冷,这种冷咧的狠毒的眼神叫她十分错愕,“思思,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