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天依然平静,仿佛那段深夜楼顶的记忆,只是一个梦境而已,在屋棚的生活里,没有残存任何一丝痕迹。
在累得全身酸疼的时候,江彬回屋棚喝一口水,突然看到女人一身黑衣坐在了外公的对面。
他愣在原地,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女人了。
外公对他诡异地笑了笑:“彬彬,外公对你不好吗?”
江彬不敢做出反应,只看到外公转头对女人继续冷笑:“监护权在我的手上。”
“他的父亲健在,轮不到你。”
“当年不承认,现在又来求着要,当我是傻子?”
江彬看到外公夸张地笑了起来。
“我现在给你提条件的机会。”女人的声音冷硬。
江彬往后退了几步,外公眯着眼睛深深地抽烟,他知道,外公的心情很不好。
“一百万。”
“没有。”
“那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他笑了一声。
在笑声里,江彬又往后退了几步。
女人随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脚往外走,毫不留情地经过了江彬。
她一直决绝地走着,已经走到了工地大门。
江彬看了过去,看到她黑色的长外套,逆光晃动着弧度,听到她的皮靴在水泥地上的笃笃声音,她的卷发往身后飘飞,很是好看。
一个耳光打得他措手不及,江彬晃了一下,接着就被踹到了外面,衣服擦着地面飞了好几米,脑子里一片浑噩,阳光一下子变得刺目了起来,他艰难地在外公扑过来的拳脚相加里转动眼睛,看到锋利的阳光下,女人的背影顿住了,她的手搭在门上,另一只手缓缓拨弄了一下刘海。
江彬闭上了眼睛,飞扬的尘土和迟到的钝痛相继而来。
他觉得眼皮上骤然是一道白光的时候,倏忽睁眼里,看到的是女人旋转着身体,利落地收了腿。
外公满身泥沙地坐在地上,按着胯部抖了抖,水泥地上,是一道清晰的翻滚痕迹。
“一百万。”
他听到女人说,之后,便是外公张狂的笑声。
“但我今天就要带他走。”
“这不行。”
“想要钱,你最好听我的。”女人的手插进了口袋里,“我要的是江彬,而不是一个被你打成残废的江彬。”
“在你把钱打给我之前,我不会再打他。”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女人把手拿出来掸了掸外套下摆,“你应该珍惜我尚且和你讲道理的时候。”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看他坚持,女人扫了他一眼,转身走过去拉开了工地大门,然后闲闲靠在了不锈钢的门上。
接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人带着好多人走了进来,女人依然靠在门上,似乎并不关心。
“能说话的是谁?”
黑裙子的人一开口,江彬发现那竟然是一个男人,一个笑得十分高兴的男人,站在黑压压的人群前面,很是兴奋。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正式开始协商。”男人笑了笑,“以我戚蓝的方式。”
江彬记得,最后的协商结果是二十万,戚蓝像是吃了好大的亏,絮絮叨叨在女人身边说可以硬抢,但那时候女人把他抱在怀里,对戚蓝淡淡道:“算了,没他的话,这小孩也不一定能活到今天。”
他被女人一直抱在怀里,坐进了出租车,走上了医院楼梯。各种各样的人围在他身边,给他做了好多检查。
当他坐在医院走廊上时,身上好多处绷带,疼痛已经全然泛滥了上来。
女人一直没有和他说过话,只一张一张地写东西,听着一个一个医生说话。
江彬把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拿在手里,身上是被换上的条纹病服,很干净,很舒服。
女人忙完了,就在他旁边坐下,手里拿着好多张轻薄的纸,手腕上挂着巨大的的黑色卡片,他知道上面是他的骨骼图样。
沉默了好久,女人一直没有说话,也不曾看他。
江彬在脏衣服里翻找了一阵,抬手擦了擦眼睛,摸到了一手的泪水。
他好久没有哭过了,久到对哭泣,也是麻木无感的。
“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