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玦吃完了自己餐盘里的饺子,帮着抹了抹桌上干花,说:“你那么了解她,当时应该知道她不是那种人。”
然而楚陶然只问:“六年前的我在你的印象里,看起来很成熟吗?”
“你俩都成熟,跟大人似的,什么都懂,现在想想,我和花酒那时跟在你们后面,简直就是小屁孩。”楚陶然淡淡一笑,笃定地摇了摇头:“我和她真正的成熟,应该是从分手后才开始的。”
沈清玦没说话,神色里一片惊异的茫然不解。
“我要是成熟,怎么会只因为她能对我狠得下那份心就六年不回?我那时又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傲气?那么喜欢她,她也知道我那么喜欢她,还是恶语相向地逼着我分手了,但除了我,又有谁知道那六年里只要她给我一个电话,或是一条消息,哪怕只是一张发来的无意义图片,我就能放下一切跟她说都是我的错,马不停蹄回来复合?”
沈清玦吸了一口气,是因为有某种熟稔的知觉涌上来,这种矛盾,他并不陌生。
“她要是成熟,怎么会逼着自己硬撑那些她根本承受不了的东西?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谁又真的经得住天翻地覆的摧毁?我们都觉得了不起的是自己,因为牺牲的是自己,受委屈的是自己,过得不好的也是自己,但实际上,对所爱最大的不成熟,就是我们用尽全力分离,而不是在一起。”
楚陶然至今也会觉得自己那时太过狂妄,即使是到今天,如若是面对一个没有江依依的人生,他绝无信心,可七年前,他就是冷着面孔冷着声音,互不留有余地。
他脸上的淡淡郁色,在千帆过尽里,显得从容了许多:“我花了六年才知道守着她的意义,我在,她就能明确爱,她明确了,就知道要珍惜在这份爱里的她自己。她也花了六年才知道和我在一起的意义,远超于习惯成自然的依赖,她是真的爱上了我,不在我面前强撑理智与精明,只是一个直露性情与态度的小孩子……”
沈清玦抖落了手中筷子,看楚陶然一眼,自嘲地笑开了:“所以才说你们成熟,你们是凭脑子活着的人,擅长总结擅长反省,懂得吸取教训,可我和花酒,是凭仅剩的热情活着,你们的脑力天各一方也能默契到全盘对上,但我和花酒,热情都热情不到一起去。”
“不是刚一起跨年旅行过吗?”
“那是……”沈清玦话音一顿,撇开了眼睛,拿着筷子想再吃一个饺子,像这才发现盘子已经空了。
楚陶然静静看着这人,叫了一声:“沈清玦。”
“没事……”他晃晃头,看向桌上另一盘排列成两个同心圆的饺子,问说,“留给她的?”
楚陶然不答,只定定望着他说:“其实很简单,在一起后,你们以为的痛苦,都不会是永远的痛苦。”
有些事情,他也永远不会与人说起,留学最拮据时住过全年没有光照的破旧阁楼,在一路上行的咯吱楼梯里时常与一身酒气与污臭的赌徒相遇。
他许久之后才明白与一个赌徒对视的意义,赌徒不知道他在活什么,他也不知道赌徒在活什么。
但他们都在博弈,一个将画笔握在手中的人,从没觉得自己赢过,那时的人生,总是无可奈何。
楼梯尽头就是没有光照的租房,这对于一个画者来说全无意义,但他点燃房东送来的蜡烛,昏黄一点烛光,就可以毫不费力地画出趴在他法语字典上睡觉的江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