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彬在门口台阶上坐着,圆脑袋一动不动,执拗地等在半空中。要是江依依在,头发会被吹得拂动不止,但江彬的发质也像他的人一样统一,刺猬样竖在头上。
林静涵从他背后望去,却浑然觉得这简直是个小江依依坐在那里,两人模样不同,但这随地就坐的姿态,出奇地相似。依稀是幼年常来这里玩的江依依,在这里等楚陶然放学,在这里和楚陶然生闷气,在这里看守满院子的花草和一棵不断长大的枣树。
身影逆光,谁也说不清这莫名的继承性。
“彬彬,风大,进来坐吧。”
他回望一眼,细微一怔,表情显得木讷,暗色的嘴唇动了动,开口问道:“阿姨,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没有,小然很小的时候吹风受足了寒凉,病了好久,后来就送去习武锻炼身体了,S市比D市偏北,更冷些,我怕你着凉。”
江彬回过头,低头片刻,后脑脖颈处露出些许青色头皮,他抬头眺望自高高的院墙:“阿姨,漆阿姨说我要听话,不然别人会讲我姐的坏话。”
林静涵没有听清,走过去做到了江彬身边,也像他一样团身抱膝坐着:“什么?”
“漆阿姨对我说,我姐既然接受了我也决定照顾我,这就是没有回头路的,要是我不听话,没有被照顾好,我姐就会被人误会是故意对我不好,就会被别人说坏话,所以我要听话,听她的安排,不能帮倒忙。”
林静涵搓搓裤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她知道漆涟也是好心相劝,可江彬与江依依之间的复杂,旁人又怎么看得清?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打扰到她的生活。”自最开始最开始。
林静涵摇摇头,不知如何表达,只能轻声说:“她很爱你,真心把你当亲弟弟。”
江彬低着头,眼里忽然满是稚嫩的温柔光芒,但很快就消散了:“但我本来就不是,生我的人是她最讨厌的人,可是我很喜欢我妈妈。”
林静涵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在婚姻关系里自然是鄙夷且痛恨江彬生母那样的婚姻破坏者,可又怎么能对一个孩子的母亲激烈指责呢?李默琴纵然罪大恶极,但于江彬,永远是个光辉的母亲形象,林静涵也不能在这样一个饱受苦难的孩子心里,去强行摧毁一个曾经唯一给他爱的人。
此时她大概是感觉到了江依依二分之一的矛盾。
林静涵沉默,江彬神色很淡,问:“你们都讨厌我妈妈对吗?”
“没有,她……我也不是很了解……”
江彬像并不在意,脚上穿着一双旧的海绵宝宝拖鞋,他动了动两脚,自语般说道:“我记得她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许我叫她,她老是蒙着被子哭,和我说好多好多的‘对不起’,大多数的时候她其实不给我东西吃,但我一点都不怪她,也不怨她,那时候她是我的唯一,除了她,我没有别的,但现在不同了,我认识了好多好多人,从姐姐把我领出工地,我就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枣树声响不歇,像也在倾听,招摇着给这个孩子回应。
“……那么多那么多人,他们都不喜欢我妈妈,但他们都对我很好,给我买衣服,送我小礼物,我想他们可能是心疼我姐姐,帮她分担一点我的麻烦……姐姐她老是不理我,但不许任何人欺负我,她喜欢抢我东西,但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能真正算作是我的,都是她给的,她以前总是挂在嘴边说她比江际扬有责任心多了,现在不说了,她说我傻乎乎的特别招人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