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月的大雪天,狂风大作,鹅毛大雪扑簌簌地打在街边店铺的窗户上,积雪越来越厚,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
湟泠街一家已经关门息业的偏僻酒吧内,依旧残留着昨夜欢腾颓靡的气息,却又格外空寂冷清。酒吧的地下室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扇小窗透出些白雪反射的光。
杂物堆里有一人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不甘心地蠕动着身体想要站起来,被胶带封住的嘴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他的身前似乎蹲了一人,温柔悦耳的声音轻轻地问他:“你喜欢雪吗?”
“唔!唔唔!”他听到人声,反应似乎更加激烈了,拿脸蹭着边上放杂物的木箱边缘,似乎是想把嘴上的胶带弄下来。
那道悦耳的女声似乎是笑了:“我觉得雪好美啊。”
她的话语让人光听就觉得心情轻松愉悦,带着些清纯柔软的天真烂漫,却也像有无限的旖旎风情引人遐想,让人想放下防备同她亲近。
可她接下来的话语却又残酷而冰冷,偏又带了轻松的笑:
“可惜你再也见不到了呢。”
她站起来,后退了一步,语气变得无一丝波澜:“动手。”
她身后有三四个人蜂拥而上围住他。
胶带都要抑制不住的尖啸哭喊入耳,苏苜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和噪音。
“朱朗青,你儿子和五六个吃了药的男人在隔壁呢,想来待会儿你也能听到些。”
闻此,朱朗清趴伏在地上目眦欲裂,痛苦仇恨的咆哮在殴打和胶带的作用下变得凄厉且支离破碎。
苏苜看差不多了,摆了摆手:“停,撕了他的胶带。”
呲啦一声,朱朗清在因为愤怒变得粗粝的喘/息中恶狠狠地盯上黑暗中的苏苜,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微弱的话。
“你到底是......是谁!不要动我儿子!!啊啊啊!!!”
他形容癫狂,崩溃地像是一只濒死的野兽嘶哑地吼叫宣泄。
苏苜眼神骤冷,她坐在椅子上俯视朱朗清,微眯的眼睛危险又美得令人窒息:
“这才哪到哪啊......”苏苜勾起唇角,慵懒魅惑的嗓音像挠在人心尖,“那些被你儿子糟蹋的男孩和他们的家人,可要比你现在还要痛苦万分。”
“放......放了我儿子!我错了!我错了!我......我求你!我求你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朱朗清跪在地上,砰砰地磕着头,鼻涕眼泪混着血流了一地。
苏苜冷冷地扫视一眼他,示意边上的人上前问话,便离开了地下室。
自私自利的人,全部的爱给予给了唯一的孩子,连一丝同理心都不留给他人。
也许坐在这个职位上就是要泯灭人性的,就算是有什么苦衷,但只要给别人造了恶果,就该准备好承受应得的恶报。
并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苏苜,”陈邺在外头等着她,根本不用多问,他只需看一眼她的神色,就知道事已办妥,“一起吃饭?”
“朱慎凌呢?”苏苜裹上纯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又戴上卡其色的针织围巾,把整张小脸埋进去便打开了酒吧的小门,“吃饭算了,司琰在等我回家。”
陈邺紧跟着她走出去,撑开伞给她挡去些风雪,闻此长睫低敛,遮住阴郁晦暗的瞳孔,淡淡道:“那我送你回家。”
苏苜点点头,两人就走到路边乘上陈邺早就安排等在这里的轿车。
“朱慎凌,我已经把他送进了B城的第五医院。”
这个医院苏苜知道,因为这并不是陈邺第一次送人进这家鲜为人知的精神病院了。
被他送进这家医院的人,永远都会被当作精神病关在阴暗的隔间里,再走不出这家医院。
苏苜点点头,至此,辉影集团的大部分罪证和龌蹉都被他们握在了手里,而陈邺的组织也蚕食渗透到了辉影几乎所有的势力范围,只要陈邺想,随时都可以吞下辉影。
但是其中牵涉了他的亲生父亲,陈邺似乎没有立刻动手的打算。
他们这一年多从一开始慢慢安顿后方、扩充势力、完善组织各个成分、管理越来越复杂的人员、渗透进辉影的地盘和公司到后来针对朱氏父子的全盘计划,都在苏苜缜密高效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到今天,辉影集团却是丝毫未察觉。
辉影的人到现在只知道有一股顽强的新生势力一步一步地在抢占他们的地盘,而他们的首席执行官居然里通外敌,不过前几天已经被董事长辞退。
而朱朗清今天也是在得知因为被打躺在医院特护病房修养的儿子突然自己离开病房不知所踪,心急火燎地自己找上门来。
他并没有摸透这个这么长时间都没被他打压成功的势力,只知道领头的人不过是个少年,气急败坏之下便打算亲自来会一会。
他非常谨慎,带了不少人,不过在苏苜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渣渣。
在陈邺看来,苏苜智多近妖,缜密的计谋层出不穷,她的计谋大多说不上复杂,但她总能把控人心,将事态料想的分毫不差,所有人和事都会在她的棋盘上一环扣一环地走上她铺好的路,加之她异常强大的战斗力做保证的情况下,一切都在短时间内水到渠成。
陈邺自认他远远及不上苏苜的老练和谋略,甚至连身手都拍马不及。
越是和她相处,越是了解真正的她,陈邺就越发觉自己配不上她。
她身在云端,一举一动从容优雅,而他却苟于阴沟陋巷,自认比不上她大气矜贵;她优秀到没有任何短板,而他样样都远远不及......
他在她面前就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什么都还没有学会,什么都做得不够好。
他根本就配不上她。
要说谁能配上,陈邺第一个想到的,是司琰。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世界不管遇到多庞大的势力,多强势的人都不曾有过半分忌惮和惧怕,他冥冥之中,总觉得迟早有一天他可以把他们都踩在脚下。
可他却觉得司琰是他这一生都只能仰望的对手。
他像是天生就是站在天上的人。
而他再怎么挣扎,都只能是一隅天地里的凡人。
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她那么耀眼,和司琰不遑多让,就是让他一直跑着,他也想追上。
虽是蜉蝣,仍想撼树。
陈邺抓住就要踏上楼梯走进小区里的苏苜的手腕。
冬天天黑的时间早,此时天上早已挂上一轮清冷空寂的弦月,周围点缀了不甚明亮的星子,雪依旧在下,却也小了许多,落在女孩头顶羽绒服的帽子上,落在女孩垂落的黑发上,落在他抓着她手腕的手上。
陈邺赶紧松开了手——不是他不想就这样牢牢地抓住她,但是他害怕苏苜会排斥地让他放手。
苏苜很怕冷,尽管已经裹得严严实实,可是她还是想赶紧回家。
也许也有一部分司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