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位于九任山下的一座小城池。
因处在桑林之中,舜帝时被称作桑台。楚人先民就此定居。
距今五千四百年前,夏禹与涂山氏女在此成婚。后商汤灭夏,曾在此会盟诸侯。此地人口日渐兴盛。
千年以前的楚人将此地视为宗庙所在,之后周人崛起,楚人参与了商人的复辟,随着叛乱被镇压下去,楚人被迫南迁,再三百年,此地被分封给了卫国。诸侯争霸最激烈的时期,楚丘三年三易手,一度为宋国边境的戎狄所占,各国将士在此都流下过属于他们滚烫的热血,形形色色的旗帜都曾立于楚丘的城墙之上。宋国人在此开办商行,勾连曹县与高唐的商路,但过往的人们只将楚丘当做是个歇脚的驿站,在此安歇一夜后,从来是毫不犹豫地离开,前往他们真正要去的地方。
在齐灭宋之战后,楚丘属于魏地。
……楚丘的历史,若是有心人仔细去翻阅它的乡志,定会惊奇于它如今的残破不堪,但白云苍狗,岁月流转,不是任何一国都城重地,楚丘,只能被遗忘在世人脑后。
举头上望,一轮烈日正高悬于众人的头顶上,比以往更要高的温度昭示这个七月正是要进入夏日最为炎热的一个阶段。低矮的城墙都不能有足够狭长的阴影给予在城下守卫的军士。
一名守在城门下的魏国军士将发烫的长戟脱手,使其自个儿靠着墙,两手两脚小心地将整个身体置于墙下的阴影里:“……哎……老张,你说我们待在这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楚丘的破败与荒凉使得这个出身于魏国大梁的年轻人完全无法感到满意,多的是旅店,夜间连个像样的夜市都没有,吃的粗淡,因为前几日的战事,饮用的水都极为涩口,当真是苦不堪言。
“这才几日,你就按捺不住了?”不远处,军士的同伴检查着进出城的商旅行装,洒然一笑。他知道对方只是太过于无聊这才来跟他找话说,可是不行,他现在正忙着,并不想发牢骚。
“知道了,我就是没法在一个地方不动待太久,可没出息了。”碰了个钉子的军士抱着肩膀,有些悻悻然。他还是个新兵,初战,前几日逞能差点死齐国人的剑下,这件事就有够丢人了,结果随军溃逃到楚丘,楚丘的守将一听消息竟然丢了部曲一个人溜了,若不是他跑的够快,当时一条小命就要交待在这了,可被齐军追击了近百里,兜兜转转,那运粮的部曲都溃散回去了,他竟然又来到了这楚丘。肩膀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是身为军士的职责让他明白,就算再过于抗拒,他都该按将军的指示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当然,偷懒那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一开始就留在高唐那里就好了。”
歇了许久的军士拿起长戟当起了值,此时他不再说那些没用的怨言,而是在想他没有被编入救援楚丘的一员的另外一种可能。但他心里也清楚,高唐那边的形势并不会比这里好多少,他还嫌楚丘的吃食不好,水涩口,但楚丘这边的粮食数日都没有运过去,本就是想围城以待高唐投降,公孙将军的决策反而是让围城的部曲自己吃了这样的亏。七月,高唐城外的麦子也没熟,这样下去,再几日,围城的魏军大抵就只能挨饿了。
虽说同样都是打仗,守城和围城说不上哪份的功劳更大些,哪种更为辛苦。可对于在死亡面前晃了一次眼的军士来说,只饿着肚子又不用死,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以公孙将军之能,哪里有轻易将自己的部曲饿死的道理?
而不是说现在,楚丘不能不守。这样的命令之下,被动防守,死亡的几率大大增加,并不是军士想要的。如果说胆小怕事也能够分个等级,那么,被吓破了胆的年轻军士,就是他自称为第二,谁也不敢称第一的贪生怕死之辈。
自然,这一点他自己也清楚的紧。
想要活着害怕死亡,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为君为国?年轻的军士脑中并没有这样的一个概念,不如说不为君亦不为国,这种异样的坦荡,才更加符合年轻军士的想法。因为是军户,家里世代就要应召参军,没有品尝到战争的乐趣,拼命想要给自己找一个摆脱的理由。一点也不明白这种被安排好的人生有什么乐趣可言的军士在检查商旅的行装时,手上动作也不由得粗暴了一些,长戟敲着马车的车辕:“这遮的严严实实,车里是什么东西?”
没有看仔细就如此大声呵斥,行为不端。
不知不觉间,年轻军士的喉头就被一柄闪烁着冷光的长剑抵住了。他犯了一个非常大的错,若是他的同伴,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哪怕楚丘再小,都不能说是没有顾忌的。谁知道会有哪名爱好行侠仗义的剑客正在这里歇脚呢?某些世家公子在行冠礼前热衷于游山玩水实属正常,不能说就一定不会经过这儿,还有诸子百家一些学成下山的弟子,他们武艺了得,开始就要发愁名气太小无人相识,多是愿意杀个冒犯自己的军士来扬扬自己的威名的。
“你们是什么人?”冒着冷汗的年轻军士勉强将自己的疑惑说出了口。